第十章

　　“刘同乐没有能公开自己的遭遇，但我们可以。”

　　异口同声地发表了这番宣言，慕真真一脸惊喜地望向司霖：

　　“你愿意加入？”

　　“不然呢？”司霖白了她一眼，“就凭你那个单篇文章点击两千+的公众号？刘同乐的事情可是上了本地新闻的，还是热搜，你只不过是个新媒体写手，怎么跟他们对着干？”

　　说得好对，也好直接，让她好不爽啊。

　　不过现在可不是开启“慕怼怼”模式的好时机，毕竟作为拥有百万粉丝的司霖，有他站台，事件的传播力会大不相同。但是，她也有点担心——

　　“你真要趟这浑水？你会掉粉的，而且公司也会有意见吧？”

　　上次帮她们解决网络暴力那件事，已经让他掉了不少粉了，微博上的评论也出现了很多负面评论，后果清晰可见。为此，慕真真颇为不好意思。

　　意识到她在为他担忧，司霖的嘴角轻轻上挑了半厘米——不过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他就立刻恢复成了高冷又臭屁的自大脸孔：

　　“像我这么有实力的人，无论做什么样的人设，都会吸引更多的关注。”

　　才怪咧，ROY一定会把他骂到臭头……不，或许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ROY大约会坐在他面前狂哭：“小祖宗你又作妖，我的KPI我的绩效又飞了啊！”

　　司霖几乎能想象出ROY哭诉的那副画面，他也能预料到，M艺社•艺人经济公司一定会对他的举动大为光火。

　　但是，撞上这种事，他没有办法视而不见，没有办法保持沉默——谁让他是居委会主任的儿子呢？而且他那《伦理学》的硕士，也不是白念的啊。

　　“想要扭转现有的舆论，就靠你的公众号文章是不够的，得做视频，人证物证俱全。”

　　司霖的建议，得到了慕真真和季薇的一致赞同：

　　“物证好说，我这就把电脑上的内容，全部录屏下来。”——对于专业做视频剪辑的季薇来说，这是小CASE。

　　“人证的话，我想采访于悦，还有刘同乐的同班同学，说不定他们会说些什么，”慕真真皱起眉头琢磨，“不过关键还在张文青身上，他一定不会配合咱们的。”

　　“那可不一定。”

　　司霖冲她挤挤右眼，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下一刻，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嗨，小宁，有事拜托你一下……”

　　六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

　　N市机场的出站通道里，走出一位冷面酷哥。

　　M艺社•艺人经济公司的签约摄影师——宁不群，有着192CM的身高，以及健身教练般令人流口水的完美身材。在碌碌人群当中，他戴着墨镜，背着一只摄影包，以鹤立鸡群的架势，走出了机场。

　　与此同时，回到家里的慕真真和季薇，正在各自房间，对着各自的电脑忙碌着。

　　桌上摆着一只被啃了一半的冷汉堡，慕真真却顾不上吃完，她的视线黏在了电脑屏幕上，十指在键盘上飞屋，猛K文稿。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她点开一看，是司霖的微信：

　　【人约好了。】

　　【19：30，N大碰面。】

　　“薇薇，走了，”慕真真起身，冲另一个屋里剪视频的人，打了一个响指，“准备行动！”

　　——————————————————

　　翌日，9：00。

　　N大，城市规划系。

　　“灯光，准备！”

　　临时租来的定点光源灯，“啪”地一声亮起，照在张文青教授的脸孔上，也映出他背后书架上的那一排排著作和奖杯。

　　此时此刻，以司霖为首，慕真真、季薇，还有临时打了“飞的”过来帮忙的宁不群，都集中在了张文青教授的办公室里。

　　“化妆师，给张教授补点粉，遮一遮油光。”

　　在现场指挥的司霖，俨然成为了临时导演。

　　季薇客串了化妆师，拿着粉饼往张文青脸上乱扑。

　　宁不群架设了摄像机，安排了近景和中景两个机位，还在书桌的旁边放了一台70寸的平面电视机——身为专业摄影的他，在上飞机之前，就已经联系了本地的摄影器材公司，将一切设备租借并调度到位。

　　慕真真则是灯光助理和小场务，她按照宁不群的要求，架设好了柔光灯箱，然后又将台本递给了张文青：

　　“麻烦张教授，看一下我们的问题。我们的提问不会超出框架，您愿意自由发挥也是可以的。”

　　张文青接过来一看，台本上的问题，样样合他心意：

　　【您在N大教书育人已经有二十三年了，请问您到目前为止，一共培养了多少学生呢？】

　　【作为高级学府的博士生导师，您的桃李满天下，请问您有什么话，想对您的学生说呢？】

　　【您已经发表了82篇论文，并且都是在中文核心期刊上，您的这些学术研究成果非常令人钦佩。请问您是怎样保持研究的激情和能量呢？】

　　这些问题，真是问到张文青的心坎儿上了。说是提问，其实都是标榜他的成绩，宣传他的个人能力。

　　果然，这专业团队就是不一样。

　　望着面前忙碌的四人组，张文青满意地想。

　　最初，接到司霖的电话、听说要对他进行个人采访的时候，他是拒绝的。但在听完了司霖的解释说明之后，他又犹豫了。

　　“张教授，我是偶像艺人，你可以上网搜一下，我刚刚出演了院线电影《暗网缉凶》。我们公司响应文化管控部门的号召，要推出一些面向大学生的、正能量的专题纪录片。我本人是N大的学生，听了学弟学妹们推荐，想要对您做一个专题采访。”

　　张文青一边接电话，一边赶忙在电脑上打开了搜索引擎。果然，“司霖”、“暗网缉凶”几个关键词，跳出了一大排的条目。他伸出头凑近屏幕，点开一看——

　　我的天，这个小家伙，这么火的嘛？！

　　张文青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就连他接电话的姿势都调整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张教授，我们整部纪录片里，会选择多个角度，但主要以大学生为主角，老师只会采访一个。如果您不便接受采访的话，我们就只好另找他人了。”

　　一听司霖说要找别人，张文青急了，立马点头同意：

　　“我可以。”

　　时间地点很快确定下来，在司霖“因为是大学校园相关的纪录片，最好能在您的教学环境”的建议下，张文青同意了在他的办公室进行拍摄。

　　当司霖领着伙伴，扛着一堆灯光器材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张文青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专业，真的专业。先前他也被电视台采访过，不过那就是一台摄像机，一个话筒，在路上随便找个地方就拍了。哪像这专业公司，器材、设备、工作人员，各个都透着专业。

　　十分满意的张文青，按照司霖的要求，坐在了自己办公桌前。

　　“张教授，您准备好了嘛？”

　　慕真真微笑着走过去，在得到了点头作为答复时，她取回了对方手上的台本，然后站在了柔光灯箱的旁边，掏出了亚克力场记板。

　　“啪”地一声，打板开始——

　　“ACTION！”

　　在柔光灯的映照下，司霖的五官显得格外立体分明，他挂上营业用的笑容，帅气得让人移不开眼：

　　“张教授您好，您是N大城市规划专业的专家学者，博士生导师。我们知道，您在高校里已经工作了23年了，能请问您到目前为止，一共培养了多少学生呢？”

　　张文青的脊背挺得笔直，似乎是要在镜头前留下最完美的形象，但他的笑容明显有点紧张。毕竟工作这么多年，还是*被拍摄纪录片：

　　“我给本科生进行专业课的授课，这个专业每届在五十人左右，也就是在一千两百人上下。从十二年起，我开始带硕士研究生，一共九十六人。从三年前起，开始带博士生，三人。”

　　由于先前慕真真送上了台本，一早就将问题告知了张文青。在这二十多分钟的准备时间里，张文青把每一道题的答案，都在心中盘算了一遍，答得是滴水不漏。

　　司霖笑着点头，作为应和，继续提问：

　　“张教授您真的是桃李满天下了。在这么多年的教育生涯中，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您有什么话，想对您的学生说呢？”

　　张文青对答如流：“我们城市规划专业的，心里是对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甚至这个世界，怀着深深的期盼的。我们希望用自己的设计理念，改变这个世界。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伟大的规划师，但是中国有一句老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希望我的每一位学生，都能发挥个人的价值，都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有所准备的答案，显得是如此冠冕堂皇。一直守在灯箱旁的慕真真，开始在自己的台本上奋笔疾书。然后，她绕过宁不群的摄像机，在镜头之外的位置，向司霖递上一张纸条。

　　司霖不动声色地接过，读出了纸条上的新问题：

　　“N大的校训是‘德才齐美’，您是怎么实践这句校训呢？”

　　这个问题，超出了提纲的范围，但张文青不愧是做教授的，思维极快，立刻做出回答：

　　“是的，我们N大的校训是‘德才齐美’，我希望每一位同学不但能在我这里学到专业知识，还有道德品行。未来的路很长，德与才，是支撑你们远行的能量。”

　　说到这里，张文青面向近景镜头，笑容露出八颗牙齿，无懈可击。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您发表的那82篇论文，都是在核心期刊上，学术研究成果非常令人钦佩……”

　　司霖顿了一顿，张文青微笑着等待对方继续提问，问他“您是怎样保持研究的激情和能量呢？”——然后，他就可以讲述他精心准备的答案：如何做好教学工作，如何与社会市场接轨，如何参加各种学会，如何跟上世界最先进的理念……

　　可是，张文青没想到的是，司霖话风一转，竟然自问自答起来：

　　“……为此，我们采访了您的部分学生，咱们一起来看看他们对您的评价吧。”

　　司霖冲慕真真点了点头，后者立刻打开了准备在书桌旁的电视机。接入了U盘的电视，很快闪出了城市规划专业学生的图像——那是四人组昨天晚上，连夜拍摄的。

　　画面上的年轻学生，面对镜头显得有些不安。他的表情无比纠结，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支吾着说了出来：

　　“……本来说好的，论文我是第一作者，张教授挂第二作者，毕竟他是指导老师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也合乎规范。可是等文章发出来一看，我变成第二作者了！他是第一作者！”

　　张文青的脸色，顿时青了。

　　画面切换，换成了另一位男学生：

　　“……按照学校的规定，我们只要能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发一篇核心期刊，就能毕业了。姓张的怕我们完成了任务，就不受他控制了，所以就把我们改成第二作者。问题是，我们必须通过他才能发表论文，就只能忍着。所以这三年，我们都成了没有感情的论文机器，必须拼命写，必须看他脸色。他心情好了，才会让我们做第一作者，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

　　“诽谤！这是诽谤！”张文青大叫起来。

　　没有人理他，画面还在继续，更多的学生出现在视频里：

　　“……大家都不敢说啊，毕竟都想毕业，只能忍。”

　　“……刘同乐是个铁憨憨，就他不能忍，跟姓张的较真。姓张的就整他，把他所有的成绩都改了，连第二作者都不给他。”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说实话刘同乐这个人是有点神神道道的，我们跟他也不熟，哪有人会帮他说话。”

　　视频里，突然出现了司霖的声音：

　　“所以你们就监视刘同乐，将他一举一动，汇报给张文青？”

　　“……是。”

　　“他还让你们做了什么？”视频里司霖的画外音，还继续追问。

　　画面里的男生，露出了极其不安的表情，他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才终于开了口：

　　“……他让我们找出刘同乐的电脑，把电脑砸了，扔掉。”

　　张文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啪”地一声拍了桌子，整个人站了起来，对着摄像头大叫：

　　“关掉！你们是什么人？关掉！这都是诽谤！诽谤！”

　　叫嚷的同时，张文青已经冲了上来，他想要掀翻电视，阻止视频里透露更多的内容。横冲直撞的他，直接掀翻了一旁的灯箱。

　　高耸的灯架砸落下来，倒向了慕真真——

　　司霖眼神一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了女孩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