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分钟后。

　　教学楼，男士洗手间。

　　司霖甩着手上的水珠子出了门，一个凌厉的眼神，化作冰冷的尖刀，瞪向等在门外的慕真真。

　　后者赶忙抬起双手，证明自己：“我洗过手了，已经洗干净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翻出一管护手霜，递了过去：

　　“喏，擦点儿。你这手都洗了十几遍了，皮都洗红了。”

　　这个动作，终于让司霖的怒气值，向下降了那么一丁点儿。他毕竟是个艺人，靠颜值吃饭，这双白皙、无瑕、修长、有力的手，也经常出境，的确不能毁了。

　　抹了点儿护手霜，司霖的语气也软了些：

　　“走吧，找个地方坐一下。把事情解决，别再烦我了。”

　　N大咖啡馆。

　　以原木色系的装修为主打，点缀花艺和多肉的咖啡店，不但是N大学生们喝东西谈朋友的好地方，也是外校生过来打卡拍照的网红景点。不过，在视觉缺少颜色的慕真真眼里，这个高颜值咖啡馆的魅力，要稍稍打上一些折扣。倒是那堵挂满了照片的许愿墙，上面贴满了写着祝愿词语的大小卡片，来得更加有趣。

　　【我希望能和学长一起参加毕业舞会。】

　　【保佑我找到一份好工作吧。】

　　【考研成功！考研成功！考研成功！】

　　那些真诚的、充满了祝愿与憧憬的文字，都是赤忱的红色。在一片红色的文字之海中，唯有一张卡片，显得格外刺目：

　　【祝张文青老师的论文发表成功，登上CSCD核心期刊。】

　　惨绿的。绿得扎眼。

　　落款只有一个字：

　　【刘】

　　慕真真疑惑地扬眉，就在她想要摘下那张卡片，仔细看一看的时候，已经走进咖啡馆深处的司霖，向她招呼了一声：

　　“这里。”

　　“哦。”

　　慕真真放下了卡片，跟了过去。

　　司霖要的是黑咖，慕真真则叫了拿铁。两个人坐定。先前一直被司霖攥着的那本厚厚的书册，也被拍在了桌面上。慕真真定睛一看——《伦理学》。

　　这伦理学是研究什么的？就在慕真真暗自好奇的时候，司霖一抬手，将书册的标题朝下，扣上了。下一秒，他瞥了一眼四周，见人还不少，便又摆出了那副“高冷学霸”的做派——

　　只见他半靠在沙发上，冷傲帅气的脸孔，望向了窗外。下一秒，他的视线如刀，瞥向慕真真。他一言不发，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可以说话了。

　　这家伙，真会装！刚刚被死耗子吓到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么酷呢！

　　慕真真暗暗腹诽。不过，她毕竟是来解决问题的，也犯不着跟这家伙一般计较。她啜了一口拿铁，沉声诉说：

　　“先前是我欠考虑，抱歉。我确实是想来求你帮忙，请你和你的粉丝说一下，让他们不要再实施网络暴力了。”

　　见她示弱，司霖的嘴角扬了一下，一丁点的弧度，瞬间又消失不见，恢复成了那张狂拽霸炫酷的扑克脸。

　　他笑了！笑得还很得意！她看见了！绝对看见了！

　　慕真真简直要吐血，但此时有求于人，绝对不适合翻脸，她只能耐着性子说：

　　“这顿咖啡我请。请你帮个忙。拜托了。”

　　司霖沉默着，将视线投向窗外。那高冷的气质，就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界难题一样。

　　“……”

　　这货装什么装！明明是只“二哈”，装什么西伯利亚狼啊！

　　慕真真在心里疯狂吐槽。就在她额头上的青筋快要爆炸的时候，只听司霖冷声道：

　　“看过阿加莎•克里斯蒂吗？”

　　“哈？”慕真真愣了下：那不是侦探小说家？她最讨厌侦探小说了，毫无悬念嘛！

　　“没看过，”她实话实说，“听说过。”

　　估计没想到她连莎婆都没看过，司霖好像被噎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情，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人因为看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罪案类作品，实施了杀人计划，谋杀了十个人。你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归咎到阿加莎身上吗？”

　　“不能，”慕真真摇了摇头，“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那个杀人凶手，关人作家什么事儿？”

　　司霖微微一笑，笑容冷硬而傲气：

　　“所以，那粉丝作恶，又关我什么事？”

　　“……”

　　慕真真憋了一肚子的话，全给司霖堵了回去。是的，粉丝是因他之名，实施的暴力。司霖并不知道，更从未允许。

　　“可……”慕真真总觉得不对味儿，“可他们毕竟是你的粉丝，你多多少少有点责任吧？”

　　司霖冷眼瞥她：

　　“你错了，在法律上，我不需承担任何责任。”

　　“……”他说的对。慕真真蔫了，她垂下头，望向杯子里的咖啡。

　　浑浊的液体，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般。

　　“但是，我会试着去阻止……”

　　司霖继续说道，慕真真惊喜地抬起了头，望向对方：

　　“这不是因为我有任何过错，而是因为，我人好。”

　　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窗户，映照在司霖的身上，映出他眼底闪耀的光。以霸气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的他，沉着的面容，坚定的眼神，仿佛是雪原之上孤傲的狼。

　　“真的？你愿意去说服他们？”慕真真惊喜地道。

　　“好话不说二遍。”司霖又在摆酷了。

　　他这一会儿雪狼，一会儿二哈的模样，让慕真真有点摇摆不定，将信将疑。唉，她那个辨别真假的能力，要是能从语言上听出来就好了。

　　转了转眼珠，慕真真从桌上随手扯了张纸巾，“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

　　“你写给我。”

　　司霖白她一眼：“要不要签字画押啊？”

　　他那没好气的反问，也让慕真真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确有点过分。不过说实话，她不了解这个司霖，只知道对方是个装冷酷人设的偶像明星，微博上还满口谎言——虽然他刚刚对那只小橘猫还算是有情有义，但是讲真，她不放心。

　　眼珠一转，慕真真指了指司霖的手机：

　　“那你加下我微信，发给我。”

　　只要是文字就行，不一定要写下来，发微信也能判断出他的真假嘛。

　　就在慕真真暗自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对面的司霖，眼里闪过一抹光，他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但他立刻抬起右手，遮住了自己不由上扬的嘴角：

　　嘿，这妹子，想问他要微信就直说，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唉，这也难怪，谁让他那么帅呢。没有女人能抵挡的魅力。拜倒在他的石榴裤下，也是正常的。

　　这番得意的自我追捧，被司霖压抑在心底。但是表面上，他还是遮掩出了自己得意的嘴角，然后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特别不爽地掏出了手机，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又在装了。也不知道是司霖演技太差，还是慕真真太敏锐，她立刻捕捉到了这家伙的沾沾自喜。慕真真一边拿手机扫码，加上了好友，一边忍不住怼他：

　　“我说你啊，非要立这种高冷人设，憋着一肚子的话，不累吗？”

　　“……”

　　司霖刚刚扬起的嘴角，此时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那双仿佛有星辰闪耀的深邃眼眸，茫然地望向了窗外，竟是带上了些许的忧郁。

　　这一次，大约不是装的了。也不知怎的，慕真真就是有那么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是高还是低。见司霖不说话，神情还有些忧郁，慕真真觉得自己好像是过分了一点——这算不算是揭人短啊？

　　其实，她也明白：明星的人设是有商业价值的，那就是他们的标签。她虽然不追星，但每天听季薇讲八卦，娱乐圈那些当红小鲜肉的各种表现，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每个明星都有自己的标签，有各自特殊的形象，那是商业运营的一种方式。

　　可是，眼前的这个家伙，明明是个有洁癖的逗比，却非要装得个沉默寡言、冷酷高傲，变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天天戴着“高冷学霸”的假面具，她看着都觉得辛苦。

　　算了，安慰他一下吧。毕竟他答应了，要帮季薇解决麻烦呢。慕真真转念一想，起身走到吧台那边，在冷藏柜里挑了一款提拉米苏，然后捧着小碟走了回来。

　　“喏。吃点甜食，心情就好了。”

　　望着窗外发呆的司霖，听了她的招呼，将视线移到了面前的蛋糕上。深色的提拉米苏，配着淡黄色的软蛋糕，再洒上那一层碎雪一般的白色糖霜，看上去就让人心情愉悦。

　　他掀了掀眼皮子，瞥她：

　　“洗手了吗？”

　　望着慕真真递来的、一次性的塑料小勺，司霖提问。

　　怒！

　　好气哦，还要保持微笑。慕真真僵硬着笑容，怼回去：

　　“没看见有密封的包装袋吗？”

　　司霖皱起眉头，一脸的嫌弃：

　　“不环保。”

　　怒！怒！

　　慕真真在心中狂念“我不气，我不气，看在季薇的面子上”，僵笑着将勺子递过去，同时自己也拆开了一只——她急切地需要甜品，让她的大脑分泌负责快乐的多巴胺。

　　然而，就在慕真真手里的小勺儿，碰触到提拉米苏的那一刻，司霖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她一击必杀了：

　　“100克提拉米苏350大卡，高脂肪、高碳水、高热量，配上你刚那杯大拿铁，恭喜你，一天长两斤。”

　　这能忍？！

　　慕真真“啪”地拍了桌子站起来，怼天怼地怼司霖：

　　“你哪儿来那么多话？不是要装高冷嘛！闭上你的嘴吧！”

　　说完，她愤愤地挥动小勺，一勺子铲下去，挖了一大口送进嘴里，报复性地砸吧着嘴：

　　“哼，好甜！好好吃！我又不是明星，不像有人要减肥，还要算什么卡路里，看得着吃不着，活该！”

　　被她戳中死穴的司霖，似乎连眉毛都纠结在了一起。他沉默着瞪向提拉米苏，简直要把它瞪出一朵花儿来。最后，似乎进行了很久的心理斗争，胜利的天平倒向了人类的本能，司霖忍不住伸手挖了一勺，送进了嘴里。

　　“唔……”

　　好甜。糖分在*上绽放，甜得似乎连窗外的阳光，都变得格外灿烂。

　　眼见对面的青年，露出了满足而愉悦的表情，那英气的剑眉都舒展开来，喉管里还发出了满足的声音。

　　慕真真一边观察，一边忍不住在心底发表评论：

　　他真的好像一只哈士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