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小“狮子王”

　　“头门上瓦的张口兽，二门上狮娃滚绣球。房上撒的是琉璃瓦，槽头上拴的大骡马。前院有棵摇钱树，后院有个聚宝盆。”

　　看到一处宽敞高大的院落，驿臣官又唱诵着祝福的话语。

　　要是来到一座学校前，驿臣官则会说：

　　“正行走来抬头看，这是一座翰林院。教师个个是翰林，学生个个赛状元。”

　　在入场表演的过程中，驿臣官会站在要接社火的村庄准备的“公馆”门口，向“马牌子”传达春官的旨意，现场指挥社火的各项表演。

　　这时候，驿臣官的口才和文化，便在他口齿伶俐出口成章的表演中展示了出来。

　　社火表演什么项目，驿臣官就评论什么项目，或表扬，或批评，或解说。

　　有时候出庄的社火在其他村子表演得好不好，全靠驿臣官来掌握。

　　社火表演完，驿臣官会随着社火队伍入场休息，这时主家会热情地招呼他们，随手递过去一根纸烟。

　　“这个纸烟白又白，它是工厂造出来。虽然不是酒和肉，拉拉扯扯交朋友嘛，交朋友！”

　　驿臣官一边接过纸烟，一边又即兴夸赞起来，惹得大家开怀大笑！

　　社火和大戏是成年人的欢庆，而儿时的娃娃们自有乐趣……

　　奶奶也爱看戏，这是她骨子里的快乐，似乎也与生俱来。

　　更让人敬佩和难忘的是奶奶亲手给娃娃们，制作了一场“社火”，家什道具一应俱全。

　　无所不能的奶奶为娃娃“扎狮子”，这是毛毛她们最开心的事情啦！

　　奶奶亲自用镰刀钩下柳梢子，用来扎狮子头，用胡麻编成狮子的长毛，奶奶做起这些来，竟然非常娴熟。

　　“奶奶，你怎么也会扎狮子呢？”

　　毛毛不解，她虽然知道奶奶是个能工巧匠，可从来没见过奶奶制作过“社火”。

　　“奶奶年轻的时候啥都干过，每年过年也要扎狮子、糊旱船，那时还有很多社火呢……”

　　在王毛毛的心里，奶奶的形象又高大了一截。

　　要说奶奶的手可真巧，她早已具备了男人和女人双重的能力，粗活重活她能干的比男人还好，精细的活也比女人干得出色。

　　毛毛在一旁仔细地瞧着，奶奶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犹如两把灵活的工具，

　　石头和大一点的娃娃们也凑上去，用白纸裁成的纸条粘在狮子头上。

　　并用毛笔给狮子画眼睛、眉毛、耳朵……还用一块鲜艳的红领巾做成狮子的舌头。

　　总之，娃娃们按自己的想法装扮着既可爱又威风的“狮子王”，这是一件极有成就感和令人自豪的事情。

　　“小狮子”活灵活现地做成了，大家便迫不及待地去“顶狮子”，举手投足，像模像样的。当然，顶狮子是件既露脸又辛苦的活计，而且要讲究配合，尤其狮尾，更不容易。

　　经过一番比试，最终狮头由大爹家的二哥来顶，狮尾由另一个兄长来当，剩下的人“跑龙套”。

　　石头演一个社火尾巴，是一个搞笑的“老妖婆”，手里拄着拐杖，背着背篼，绾着发髻，举手投足也要学着老奶奶的样子。

　　大家走在狮子的后头，戏份不多，但每一个娃娃都演得非常卖力……

　　这一台“孙子辈”的社火，一下子轰动了。

　　整个正月里，娃娃们的演出预约不断，十里八村也有小小的名气，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赢得一片片欢笑和满满一背篼的油果子和糖果。

　　虽然没有大社火“践台”（乡亲为感谢社火表演而准备的丰盛美食）摆满的暖锅或果品，这也足以慰藉他们幼小的心灵。

　　奶奶爱看戏，传统的戏目他都耳熟能详。

　　陪伴奶奶的日子，毛毛不懂戏，只是爱热闹，喜欢围着她哼哼哈哈地撒娇或撒欢。

　　奶奶总是倚靠在墙或树根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的演出，一看就是几场。

　　毛毛往往不安分地乱窜，或者去戏台的背面看稀奇，戏台对她从不陌生，那是毛毛生命中的一部分，刻骨铭心。

　　后来家里买了个小型收录机，那种可以播放录音卡带，又可以拔出天线听广播的收录两用机。这是大伯特意给奶奶买的，这件“宝贝”奶奶很喜欢，也非常珍爱。

　　奶奶可以用它播放喜爱的秦腔段子，盘着腿，坐在炕头，不用再顶风冒雨地去赶戏了。

　　奶奶自得其乐，而孙子们总是给她捣乱，偷偷摸摸地捣鼓着这件稀罕玩意，时不时地用废旧的磁带，录制随性唱的“流行歌曲”。

　　自从有了这个能在家里唱戏的宝贝，奶奶的秦腔磁带越攒越多，上房屋里整日飘荡着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悲壮凄婉的乐调。

　　同时也吸引着亲房们出出进进地“赶戏”，小院有一点嘈杂，但更有一种浓浓的温情，一直萦绕在毛毛的心头……

　　陪爷爷久了，毛毛也能懂一点点戏，也知道一点戏目。

　　奶奶最爱听的是由陈仁义主唱的《斩黄袍》，李爱琴主唱的《周仁回府》，任哲中主唱的《金沙滩》……

　　这三段戏，毛毛的记忆最为深刻，尤其是李爱琴扮演周仁的唱段令她终生难忘。

　　“见嫂嫂她直哭得悲哀伤痛，冷凄凄荒郊外我哭妻几声。怒冲冲骂严年贼太暴横，偏偏的奉承东他卖主求荣。”

　　“咕隆隆在严府贼把计定，眼睁睁我入了贼的牢笼。闷忧忧回家来说明了情景，气昂昂贤德妻巧计顿生……”

　　王毛毛享受着童年并不富裕，但充满了乐趣的时光。

　　看似沉闷凄苦的大山,竟然蕴藏着如此之多的趣味，大山养育着一切生命，而不仅仅是人类。

　　毛毛伴随着山里的草木灵虫一起长大，大山是构成她一切生命基因的源泉，而她也不会仅仅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奶奶以及整个王家山的人，对她的影响，都将是刻骨铭心的，毛毛深爱着脚下这片黄土地。

　　然而对知识的渴望，对书本以外世界的好奇，也无可避免地开始在她的内心中滋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