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年味依旧浓

　　大年初一，娃娃们都穿戴一新，今天大家要去“拜年”。

　　王氏家族四世同堂，不出“五服”，凡事总能齐心协力，过年的一应礼数，更是有条不紊。大家族的成员遍及十里八村，这一方水土，如今更显得人脉昌隆，去祖宗祠堂里祭祖，是整个王家沟村各家应尽的头等大事。

　　天还没有大亮，新春的太阳似乎也熬了夜似的，躲着打盹。

　　院门大开。

　　各房门的叔伯和兄弟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门口，三三两两，走在前面的长辈手里都多了一样家什----祭祀的香火盘。

　　初春的寒意，早已驱赶了他们守夜的疲惫，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新春的喜悦。

　　等奶奶出来，大家便习惯性地跟随在左右，缓步而行。

　　娃娃们自然欢快地尾随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口袋里满满地装着昨晚连夜拆下的鞭炮，手里拿着香头，像点点的晨星，调皮地眨着眼睛。

　　沿路不时会碰上进山烧香的乡亲（已出“五服”的王氏旁亲），带头的长者，相互作揖问候，互相礼让着让对方先行。

　　最后总是辈分高者受到“抬举”，先行一步，虽然大家都想着能烧到“头柱香”，以表达对祖宗的无限崇敬之情。

　　礼数对娃娃们总是网开一面的。

　　大家已经按捺不住了，就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宝贝，在香头子上一点。

　　“噗呲！”

　　扬手一甩，“啪！”鞭炮炸开了花，然后是大家得意的笑声。

　　那边也不甘示弱，“啪!”对方也回敬了一个。

　　“噼啪！噼啪！”

　　两支队伍较上了劲，鞭炮声和欢笑声响彻山谷。

　　半山腰有一座不大的庙宇，透过晨曦，隐约可见。

　　杏黄旗在晨风中抖擞着，格外醒目。

　　各处人头攒动，人们自觉地等候着，各自守着一份虔诚和恭敬。

　　娃娃们此时也安静了下来，是对神灵的敬畏，或者是充满了疑惑，不过，消停是暂时的。

　　进庙烧香是大人们的事情，此时，大家回望着村子，娃娃们对灶膛里冒出炊烟的兴趣，远胜于庙宇里飘出的青烟……

　　给祖宗烧过香，年才算真正开始了。

　　拜年，是大年初一的重头戏。

　　这支队伍从山神庙返回，便直奔凡是“坐纸”的王氏家中，虽然不是直系，也是旁亲，烧香祈愿、拜长望孤，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祖祖辈辈的传统。

　　也记不清都去过谁家，毛毛跟随着娃娃们总是欢快地出来进去，那些奶奶、婶婶们也都满脸的欢笑，塞给他们的糖果也在口袋里笑开了花，鼓鼓的。

　　大家叫嚷着，互相打闹，就这样转了七八家子。

　　时间很快，转眼到了中午，拜年的人们陆续往回走，各家灶膛里都冒起了炊烟。

　　大年初一吃长面，寓意天长地久，想起来，就令人垂涎。

　　“长面”，是毛毛记事起最美味的主食，那醋炝的酸汤，香喷喷的臊子和折叠整齐的白面，搭配得恰到好处。

　　对白面、清油和猪肉的渴望，成了山里娃娃记忆中永不磨灭的情感符号，能美美地吃长面，就是过年！

　　除了有长面吃，还有大块的猪骨头可以啃。

　　“猪骨头”毫无疑问是过年盛宴中最“硬”的菜品，这种猪肉的味道，让人刻骨铭心。

　　而且似乎到现在无论吃什么，也找不到啃猪骨头的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觉了。

　　除了物质极度匮乏造成的脾胃贫瘠的现实，也有制造这道美味所不可获缺的条件。

　　其一是食材，农村人养猪，一般都是春上拉猪仔，一直养到过年才出栏。

　　一头猪要整整养一年，喂食的是天然的东西，生长缓慢，才会肉质细腻。

　　其二是烹饪，一口大黑锅，青盐、花椒和醋，没有别的调料。

　　炖肉时，一边慢火文制，一边渲水，最后出锅时，要加上自家酿造的醋。

　　每次的猪骨头都是用家里的洋瓷脸盆盛的，垒得高高的，一家人围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吃。

　　农村人养一头猪不容易，一般养一年、吃一年。

　　过完年，会把剩下的猪肉切成四四方方的肉墩子，撒上青盐，放置缸中，做成“腌缸肉”，如果有幸，能在后半年吃上一顿猪肉炒粉条，实在让人解馋！

　　过年，还不能没有一场社火和大戏。

　　传统的社火和一台戏，是必不可少的，那些画着脸谱，穿着戏服，踩着高跷的社火，总让人叹服。

　　高跷有几人高，仰望让人眩晕，再低头看那如铜钱般大小的高跷底子，在崎岖不平的乡村路上颤颤巍巍地踩着，令人心惊胆战。

　　而艺人似乎如履平地，轻松自然，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看社火走！”

　　这是过年正月里男女老少、大人孩子的节日盛宴，连拄着拐或坐着架子车赶来的老爷爷、老奶奶也不落下。

　　社火连着大戏，且不论戏台上煞有介事的演出，光戏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欢歌笑语的模样，就足以烘托节日的气氛，山里人的淳朴与憨厚与生俱来。

　　毛毛总是紧紧跟随着奶奶的脚步，过年的时候，山里人多，奶奶害怕毛毛走丢了。

　　看社火的人前拥后挤，大人和娃娃们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前赶，都想钻到高跷底下看稀奇……

　　在社火队伍里，有一个很古老，也很精彩的环节---“说仪程”。

　　“说仪程”是社火活动中的一种程式，由一两个能说会道的人扮演“驿臣官”（类似于古代驿站接待人员）。

　　社火走到别的村子演出时，驿臣官会走在社火的最前面，说一些大吉大利的话，他们一般没有现成的说辞，全靠自己的临场发挥，碰见什么说什么。

　　据说，驿臣官的原型是明代降清的官员，所以驿臣官的表演者都会身穿明代官服，倒戴纱帽，手持扇子，戴黑髯口。

　　在社火的说法里，他们是春官的“部下”，职责是协助春官统率社火。

　　社火到达邀请表演的村庄时，驿臣官就开始表演了。

　　“宝庄宝庄好宝庄，宝庄修在龙头上。远看村庄雾腾腾，近看村庄赛北京。”

　　看到村庄，驿臣官捋捋长髯，随口赞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