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快乐时光

　　还有别的趣事。

　　那时候亲戚们逢年过节拿到家里的礼物，其实无非一些点心、饼干和罐头之类的稀罕东西，奶奶总是锁在炕柜里。

　　但是也摆脱不了最后悲催的命运：

　　锁子和柜门一如既往，但柜子里的食物，总是被“老鼠”偷食了精光……

　　奶奶其实什么都知道，她从来都不揭穿娃娃们的“诡计”，每次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陪伴着奶奶，那烟熏火燎的日子，不仅飘荡着茶氤氲的香气，也飘荡着奶奶和孙女与生俱来的情感。

　　奶奶喝完茶，总会倒掉茶叶，在茶罐里倒上不知从哪弄来的些许白米，给毛毛熬一盅大米稀饭喝。

　　有时也像变戏法似的，在茶罐里打上一个鸡蛋或雀蛋，让毛毛美美地吃一顿。

　　奶奶还是个手巧的人，家里一应家什基本都是她亲手制作的，这似乎是从爷爷那里学来的技艺。

　　奶奶用各种柳条编篮子，用牛皮筋捆扎枺子、背篼、鞍子、粪斗……

　　她还给毛毛用碎木头做了个小推车，令毛毛在小伙伴面前出尽了风头，也让石头和妮子感到了失落。

　　“奶奶，我也要，我也要！”

　　石头和妮子纠缠着奶奶，认为奶奶偏心，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了毛毛。

　　“每个人都有，都有！”

　　奶奶自然不会偏心，对三个孙子始终如一。

　　但毛毛很敏感，奶奶其实一直是偏爱自己的，这一点毛毛有着深深的体会。

　　毛毛的“优越感”也与日俱增，但是这种感觉一旦上瘾，就会潜移默化地变成任性和蛮横了……

　　麦黄的六月天气酷热无比，白雨三天两头就来了，而且来势汹汹。

　　每到此时，河谷里就会“发大水”，山洪肆虐地从河湾里喷涌而出，发出阵阵咆哮，把房梁都要震塌了似的。

　　爱看热闹且胆大的人们，就像着了魔一样往河边赶，争着去看“大河”。

　　叔伯婶子们也会去看大河，他们自然不会带娃娃们，要是让奶奶知道了，会打断他们的腿。

　　有一次，山里发了洪水，毛毛实在感到好奇，便软磨硬泡地央求婶子们带上了她，一起去了。大河的轰鸣声早已穿进了耳朵，就像千军万马在行军打仗一样，令人生畏。

　　河湾的崖畔上早就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几个胆大的年轻人更是试探性地从崖上下来，往前凑着，似乎故意在向谁展示着某种勇气。

　　崖上的老年人不断喊叫着：

　　“小心！再不要往前走，不要命了！”

　　毛毛从人群的缝隙中探头看，河湾里涌满了黄水，夹杂着大树，还有飘忽不定的物件，都是从上河里冲刷下来的。

　　山洪越来越大，就像血管里奔腾的血液一样，似乎要炸开堤坝，随时会把大家吞噬掉！

　　人们看得惊呆了！

　　“奶奶来了，快跑！”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句。

　　话音刚落，围观的大人小孩都一哄而散，没命地往回跑。

　　而毛毛，镇定自若，满不在乎，心想：

　　“我是奶奶的偏心，我才不怕哩！”

　　随即，身上被狠狠打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灼痛席卷全身。

　　“瞎大的娃娃，不要命呀！”

　　奶奶的话和巴掌同时到了，毛毛哇地一声哭出来，被奶奶拖着往回走，边走边嚎，既有痛楚也有发威的意思。

　　---奶奶连我也打哩！

　　这是毛毛记忆里，头一次挨了奶奶的巴掌。

　　但奶奶对毛毛的爱是深沉的，她不想让不懂事的娃娃，发生任何的意外。

　　多少年后，王毛毛想起这段 “挨打”的往事，内心中对奶奶依然充满着深深的敬畏之心……

　　伴随着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王毛毛无疑是幸福，而且幸运的。

　　奶奶就像一只山鹰一般，始终用翅膀守护着她，奶奶在耐心而细心地等待着，雏鹰有朝一日，可以飞翔在广阔的天空中。

　　而王毛毛也渐渐懂得了奶奶的一片苦心，她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虽然还不能去学校里念书，但依然在刻苦努力地读书识字。

　　毛毛在奶奶给她的书籍里，认识了陶渊明、花木兰、苏轼和李清照……

　　除了读书，更多的快乐时光与“美食”有关。

　　平时生活窘迫，饭食因为缺少油水的缘故，能吃到细白面和猪肉、清油做出的任何一种食物，均是人间美味。

　　总能让山里这些长身体的娃娃们狼吞虎咽一番，当然猪肉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要等到过年杀猪的时候才行。

　　而有一种山里特有的美食，同样令人回味无穷。

　　“麻麸包子”的醇香是白面和清油完美结合的产物，而在奶奶手里，这种天然的食欲能被尽情释放出来。

　　不过制作麻麸馅可是有讲究的，毛毛再一次目睹了奶奶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首先得将麻籽晒干，然后倒入大锅翻炒，火要用农村特有的干牛粪火。

　　翻炒的过程中再滴点清油，但不能多，意思一下就行，直到麻籽表皮变得焦黄，立即起锅，不能迟疑。

　　紧接着，把炒好的麻籽放到石磨上磨，一个人或两个人推着石磨转圈，只见麻籽面突突突地从四周的磨眼里冒出来，香味弥漫。

　　麻籽磨成麸面后，得用纱箩细筛一遍，将粗的麸皮滤掉留下细的，然后经过清水烹煮、淘洗、过滤后，才能出品无杂质的麻麸馅。

　　制作工艺与点豆腐有些类似。

　　麻麸馅做好后与少量小麦面粉拌匀，加清油、葱末、盐等为馅。

　　接下来，把拌好的馅包入面皮……

　　面皮完全是用白面发酵并手工揉擀而成，每一个包子馅料充实，体态饱满，花形匀称，洁白松软，味道鲜美……

　　奶奶在做麻麸，整个村子都能闻到一股香味，这种味道会吸引很多村里的娃娃们，恋恋不舍地凑到奶奶家门前。

　　“来，一人一个，拿去吃吧！”

　　奶奶慷慨地给门上的娃娃们散着麻麸包子，这是平时很少做的食物，也不是谁家都会费心地来制作。

　　娃娃们吃得津津有味，奶奶便是村里所有孩子们的奶奶，她受到了大家发自内心深处的尊敬和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