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来年三月续

　　婆婆说：“今天是家庭会议，你那些话就留着哪天喝点小酒再说吧。”

　　我的心情忐忑起来，我知道接下来，婆婆应该对我训话了。

　　“心茹，我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累，可再累，那是你自己的孩子。”

　　婆婆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年纪大了爱唠叨，我知道你不爱听，可你这性子太拧巴了，我说你包包子不成样，你不温不火就回一句，包子馅好，好吃就成。我说你饺子馅放的少，你非得说饺子馅多了就变成了包子。我说你馄饨馅放多了，你就说当饺子吃吧。”

　　玲玲笑出了声，我只觉得心里发堵。

　　婆婆停顿片刻，又说：“就凭凯杰这份工作，我做梦都希望他能娶个般配的，公务员或者正儿八经的老师都成，可你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我耳根发热，羞惭至极。

　　“玲玲当初骗我说你是作家，我也不是傻子，你那么能耐，凯杰还用天天挤公交车吗？你们结婚前，我还以为你养父养母是退休老师，真以为你是书香门第，没成想，老两口还住着几间破瓦房，那房子连我们乡下的房子都不如。”

　　“妈——”凯杰喊一声，试图阻止婆婆说下去。

　　“凯杰，你也不用总护着心茹，我这些话句句属实吧？”婆婆继续说：“心茹，你养父养母那里，就算将来有些积蓄，临终前也不见得会给你，毕竟人家把你养大成人，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可将来他们有病有灾的，你得花钱，得伺候吧？凯杰把你娶回来，你不能为他分担多少，倒是让他的担子更重了。凯杰活的不容易，你应该理解他，等孩子大些，要抓紧找工作，年纪轻轻的，要有点上进心，不能总指望凯杰养活你。”

　　婆婆的话，像针一样挑动我的神经。我想要还击，可是婆婆的话句句属实，无懈可击。

　　婆婆开始了对玲玲的训话。婆婆说话时，玲玲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机。

　　“玲玲，我知道从小到大，你对我一肚子怨气。你怪我没把你当亲闺女养，怪我把你爸挣的钱都用在你哥身上。可现在，我一把老骨头，每天吃药吃的两腿发飘，还是天天给你打帮手。等你生了二胎，你婆婆身子骨不行，我照样帮你带，就权当这些年我对不起你，用剩下这些年来补偿你。”

　　“大妈，大妈做到您这份上，我知足了。”

　　“你这话是不是心里话，你心里清楚。我知道，你这二十多年的怨气，不是一会半会工夫就能消的。可你们也得想想，为啥我们这些老疙瘩，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倒好像是来还债的。”

　　那天晚上，他们离开后，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客厅的挂钟，已经是十二点了。

　　我没好气地说：“你妈真能耐，要是生在这个年代，怎么也是个讲师。”

　　凯杰板着脸看我，冷声说：“我要睡了。”

　　“你妈为什么说我靠你养活？我如果没手没脚，她能容得下我？真可笑。”

　　“你再说一句你妈，信不信我——”他说到这里，就此打住，努力平息自己的火气。

　　我挑衅地仰着脸，“为什么只许你妈说我，不许我说你妈？她这一晚上，说的都是自己的苦和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好像所有人都在享清闲。”

　　孩子被吵醒了，大哭起来，凯杰怒斥：“儿子哭了，还不赶紧去抱抱，你站那里诈尸呢？”

　　我一边走向儿子，一边还击：“儿子为什么只会喊妈妈，因为你要么应酬，要么玩电动,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有爸爸。”

　　我将孩子抱进怀里，用脸磨蹭着他的小脸，“桐桐饿不饿？”

　　“我去冲奶。”凯杰走进厨房，又问我：“多少水放多少奶粉？”

　　“自己看。”我没好气地说。

　　他举着奶粉桶，左转右转，气急败坏地骂：“什么破奶粉，全是英文。”

　　“奶——奶——”儿子再一次咿呀地喊。

　　“一百五十毫升水，六勺奶粉。”我说。

　　他冲好奶粉，儿子满足地喝起来。

　　他看着儿子，低声说：“你口口声声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才会有安全感。我今天算是见识过了，儿子哭着要奶喝，你还有心思吵嘴，真是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是这个社会对女人最大的恶意。”

　　儿子喝完奶，我将他扶起，让他坐在我腿上，说：“你妈凭什么数落我，我又不是你家的童养媳，她说得着吗？”

　　凯杰对我威胁道：“你再说一句你妈，信不信我抽你。”

　　我变本加厉的喊起来：“你妈，你妈，你妈——”

　　他悬着的手在半空比划着，儿子突然大哭起来。

　　“桐桐不哭。”他一脸急切地哄起儿子。

　　“你妈，你妈，你妈——”

　　我们怕吓着儿子，好像在密谋一件不可告人的事。儿子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看看爸爸，一会看看我。

　　我下意识地去看凯杰的手，挑衅地一笑，他不敢再轻易举起手了，他假装笑盈盈地靠近我，一边对儿子说：“桐桐真乖。”而说话的同时，一只手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他没有用力，不痛不痒的，继续说：“你妈，你妈，你妈——”

　　他再一次伸手拧我，这一次的力量明显加大，我没有出声，皱眉继续喊：“你妈，你妈，你妈。”

　　他笑盈盈地看着儿子，力量更大了，我很明确地知道，因为疼痛，我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八蛋。”我的声音变大，同时跳了起来，儿子以为我们在玩，咯咯地笑起来。

　　“王心茹——”凯杰暴跳如雷。

　　说实话，我本不是要骂婆婆，只是因为他那一拧太过猛烈，让我疼痛中语无伦次。我想骂凯杰王八蛋，可是，既然已经骂出口了，我也不想解释。

　　儿子见爸爸发火，再一次哭起来。凯杰马上又摆出一副笑脸逗弄儿子：“桐桐不哭，桐桐乖乖。”

　　他说完，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先把儿子哄睡了，我们好好理论。”

　　他说完，甩头走去客厅。我抱着儿子走出来，挑衅地说：“有本事，你把儿子哄睡了呀。”

　　“妈今天晚上说的每一句话，有哪一句是错的？”

　　他压低声音，说话间对儿子摆出笑脸，神态显得滑稽。

　　“妈说我配不上你，你去找前女友啊？”

　　“妈说你不是书香门第，不是作家，这些没错吧？”

　　“我要是书香门第，是作家，还用全心全意给你当使唤丫头？”

　　我说完，对儿子摆出一副笑脸，“是吧，儿子？”

　　儿子不明所以，咯咯笑起来。

　　凯杰摇头叹气的，“王心茹，你真是让我无语了。”

　　我得意地哼一声，“理屈词穷了。”

　　“我理什么穷词。谁理从其穷？谁理屈词穷了？”

　　他的语无伦次让我忘记先前的怒火，别过身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