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晚之后,我开始了比较健康的生活,这当然是为了玲玲。每天早上,我会变换着花样煮各种粥,为了让她饮食均衡,每天晚上,我会变换做各种蔬菜,玲玲欣然接受我的照顾。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外面滴滴答答下着小雨,玲玲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我起身走进厨房,站在窗前感受雨夜的寂寥。我点燃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似乎被某种情景所动,却又回想不起来,过去的某一天,某一个时刻,经历了此种说不清的心境。
玲玲问我:“你喜欢雨?”
我回身看她,感觉她的话莫名其妙,“雨有什么好喜欢的?”
“那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雨中的夜色。”我为自己的卖弄笑了一下,她说:“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喜欢晴天。”
“是吧。”我吞吐着烟雾,对她说:“暮春细雨,深秋薄雾,更让我感觉踏实。春光明媚,秋高气爽对我而言如同幻境。”
玲玲不屑地撇一下嘴角,说:“不就是个作文老师吗,又不是作家,整得花里胡哨的,好像谁肚子里没几个词儿似的。”
我吸完一支香烟,回到沙发上,玲玲按动遥控器,问我想看什么,我说随便,她说:“不看低俗的肥皂剧,不看假模假式的真人秀,不代表你上进,只能证明你无趣。”
“是吧。”我说,“我一直是个无趣的人。”
玲玲坐直了身体,很认真地说:“吃饭有滋有味的人,不一定是牙口好,而是胃口好,把生活过得有声有色的人,不一定是她一切如意,而是心态好。”
她翘翘下巴,卖弄地说:“学学我吧,不收你学费。”
我如她一样卖弄地说:“活着的真理便是浸透人间烟火,笑迎一切际遇,无法做到,便努力靠近吧。”
我想起路经书店,为玲玲买回一本育儿书籍,起身回房间拿出来递给她,说:“每天抱着手机,会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玲玲随意翻动书籍,对我说:“谢啦,我有钱了,会把欠你的房租双倍还你。”
“不需要,我当时让你租住,也是为了有个伴。”我淡然地回应。
其实,我倒想问她,她工作这些年,难道一点积蓄都没有吗?我没问出口,她自己说起来。
“如果知道会有今天,这些年我就应该存点钱,可是,我从十八岁就做起了阔太梦,所有的钱都用来包装自己了。”
她的坦率让我感觉亲切,打趣道:“我以为你只有一个小康梦。”
“我可是有高雅情调的人,我过去也是爱读书的人,《读者》和《知音》每期必读。张小娴你知道吗?她的每篇文章我都读过,我甚至想写本爱情小说。”
“你可以写呀。”
“得了吧,你让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写爱情小说,那简直是自虐。”
一阵风吹过,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玻璃,我告诉自己这将是又一个不眠夜,起身为自己冲泡了一杯咖啡。
她侧脸看着我说:“你太孤独了,如果没有我,你每天抽烟,喝咖啡,寂寞到只能听自己的呼吸。”
“寂寞成瘾,只因为入戏太深。”这话我从未听过,也从未说过,却好像掩埋在心底好久。
我说完,又习惯性的拿起茶几上的香烟。
“少抽点吧,算我求你了,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有一天你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我以后在自己房间吸。”我说着放下了香烟。
“你烟瘾这么大,抽了很多年吧?”她问。
“从我二十四岁搬进这里开始,已经六年了。”我说。
“这么长的烟龄。你今年三十岁?咱俩同岁。”她一脸的惊讶,又问:“这是拆迁房吧?”
“嗯。”
“我就知道,凭你一个人,又活得那么自闭,不可能自己买下一套房子。”她侧脸看我,问:“你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吧?”
“嗯。”
她说:“生老病死这种事,我们必须看得开。”
我抬头看她,方方正正白白胖胖的脸上充满了真诚,我说:“我爸妈在我五岁那年就去世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我说的没错吧?童年阴影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甚至会影响一辈子。”
我从不轻易向任何人提起父母的死,关于父母零星的记忆夜夜挑动我的神经。他们的死对我而言,是一种无法宣泄的痛。这种痛已经渗入骨髓,遍布全身每一根易感的神经。
“你每天这么不温不火的,是在追忆过去?总之,你没有活在当下。”
我不说话,玲玲漫不经心地说:“房价上涨和你没关系,物价上涨是全社会的事,你真不应该活成这副模样。即使是孤家寡人,换个角度看,你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应该过的春风得意才是。”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内心有些不快。一个即将分娩的女人,孤身在外租房住,却大言不惭地评论别人的生活,她真是没心没肺,洒脱的够可以。
我不冷不热地说:“没有几个人能活得像你这么自在。”
玲玲挑动眉毛,瞪着我,“你对我了解多少?我猛不丁就好像脑子要炸开了,心脏就好像被放在大锅里煮着,那种滋味你没法体会。”
我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不过,她那漫不经心的姿态,无法得到我的同情。
玲玲一副文艺腔,继续说:“生活在这么美丽的海滨城市,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看看湛蓝如洗的天空,去海边走走,吹吹海风,没有看不透的陈年旧事,没有吹不散的愁。人生一世,最起码要吃嘛嘛香。”
“你做到了。”我说,“你喜欢这座城市?”
“我都没离开过这座城市,谈什么喜不喜欢?落地生根吧,我们总得踏踏实实过日子,可你每天就好像行尸走肉。”
“听不懂你这些七荤八素的话。”
“被人揭开疮疤,一定是不自在的,可我是关心你,除了我,你没什么亲人和朋友吧?”
我说:“我养父养母就住在楼下。”
“啊?”她惊讶地看向我,又疑惑地问:“楼下那几家不都是年轻夫妇吗?”
“我是说楼下的钉子户。”
她马上来了兴致,一副眉飞色舞的神情,“我经常去你养母那买葡萄,她说她家的葡萄不打药,是人工捉虫,不用洗,可以直接吃。”
她说完,身体大幅度仰靠沙发,接着说:“老太太每天打扮的体体面面的,头发梳的平平整整的,说起话来文邹邹的。你养父我也见过几次,在葡萄架下,摆一张小方桌,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喝茶抽烟。”
她面向我,好奇地问:“一定是因为你养父老古董,不喜欢住楼房吧?”
“不是。”
“那是为什么?他们家被楼房挡的严严实实,像个火柴盒,不见阳光,密不透风的,那不成心和自己过不去吗?”
“说来话长,不说了。”
“你这人。”她颓丧地起身,我以为她要回房间,可她去了洗手间,出来重新坐在沙发上,“算我求你了,别卖关子了,省得我胡思乱想。”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敷衍她,“我养母喜欢卖葡萄,我养父喜欢在葡萄架下抽烟喝茶。”
“不说算了。”她的语气显得愤懑,“不管你信不信,从你答应我欠你房租那天开始,我就把你当朋友。我对你是推心置腹,可你从来没把我当回事。不就是钉子户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有必要藏着掖着吗?”
也许是因为孕期女人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吧,她越说越激动,“我也不是赖着你不走,我二哥的房子就在这个小区高层,我明天就搬过去。”
她在我面前拿起电话,发起了语音邀请,接通之后,那边的声音极为温和,这温和的声音正来自我的老公凯杰。
“玲玲,什么事?”
“二哥,我明天搬去你那住。”
“刚装修完,对胎儿不好。”
“你让不让去吧,我没地方住。”玲玲气呼呼地说。
“没钱吗?一会转给你,等过一段时间,我们一起搬过去。”凯杰安抚道。
“郭凯杰,枉我喊你一声二哥。”玲玲说完,试图放下手机,转念又爆豆般数落:“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为了让你上大学,我现在没准是女博士,你现在穿着白大褂,端着铁饭碗,我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你竟然不管不顾?”
那边的声音依然温和,关切地问:“谁惹你了?孕期不要激动,我马上把钱转给你。”
玲玲结束谈话,很快把手机递到我面前,说:“看看,秒转,五千块,医生就是有钱。”
我不说话,她又说:“你也听到了,我暂时还得住一段时间。”
我本来就知道,她这是演戏,心里暗笑她拙劣的表演。
她的泼辣又来了,不到黄河心不死,一定要追问到底,“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想和你掏心掏肺说说话,每次都是给自己添堵。我倒没事,我真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儿子又在踢我。”
她拿起我的手放在她肚子上,我确实感觉孩子在动,此时我感觉自己与这个小宝宝只有那么一丁点的距离,他似乎真的能够听到我们谈话。
“好吧,为了让你不胡斯乱想,你问我答。”我说。
玲玲马上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你养父养母为什么非得做钉子户?在咱这个沿海城市,再普通一套房子也得上百万。这个薪水低,啥都贵的年月,普通人买一套房,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他这不是成心和自己过不去吗。”
“说来话长。”
她急不可耐地说:“那就长话短说。”
“我养父养母在小区公园旁边有一片果园,开发商规划在拆迁范围之内,可是我哥要在那里养羊,于是和开发商杠上了,就成了钉子户。”
“那个果园是你养父家的?我去公园散步看见过。”玲玲神采飞扬地说着,又疑惑地问:“你哥应该也是80后吧?怎么就不能找份正经工作,非得放羊?”
“我养父养母过去是初中代课老师,那年我养父做了我哥的数学老师,一巴掌把他打成了耳穿孔,医治不及时,左耳耳聋。后来我养父因为内疚不再做代课老师,我养母也跟着辞职了。”
玲玲道:“我还纳闷呢,和你养母见过几次,总感觉,她像是电视剧中跳出来的人儿,说话文邹邹的,好像背台词,原来是这样。”
我不说话,玲玲饶有兴味地说:“从老师变成农民,就好像有钱人被打成了走资派,那滋味该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以,你养母总是摆出一幅体体面面的样子,好像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压根不想搭理别人。”
“你好像对我养母很感兴趣。”
“这总比肥皂剧过瘾吧,至少不是瞎编,是真人真事。”
我不想听玲玲自以为是地评论养母。我始终认为,对于任何人,都需要一个更长的时间去了解,甚至是一生。
玲玲挪动一下身体,调整坐姿,问我:“你养父的脾气一定很暴躁吧?他没有打过你吧?”
“没有。”我说,“我养父性格很温和,只是平常不太喜欢说话。”
“性格温和,能一巴掌把亲生儿子打聋?”玲玲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皱眉撇嘴地说:“也是,有很多男人,在外面窝窝囊囊,一回家里就变成了豺狼虎豹。”
玲玲的话让我不悦,我瞟她一眼,冷声冷气地说:“我们连自己都不了解,不要轻易评价别人。”
她马上转变了先前的态度,说:“我只是好奇,你别放在心上。”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探问道:“你养父经常打你哥吗?”
“只有那一次。”
我想,我应该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清楚,省的玲玲打破砂锅问到底。
“其实,我养父之所以成为代课老师,不是因为读书多。他有一位大他十岁的哥哥在抗美援朝战役中牺牲了,那时候,村里为了照顾烈士家属,就让他教学,养父一边学一边教,他曾经在黑板上出过一道题,五除以零,被村里人当成了笑话。”
“等等,等等。”玲玲打断我,很认真地问:“五除以零,为什么会被当成笑话?”
我笑而不语。玲玲闷头闷脑地说:“这题是简单了点,可也不至于被当成笑话啊?”
我被玲玲一脸懵然的神情逗乐了,打趣道:“零只能做被除数,你上学时数学一定很差吧?”
玲玲恍然大悟,笑说:“别提了,我上学最大的本领是作弊,初中作弊考上到了高中,高考作不了弊,就卷铺盖回家了。”
玲玲催促道:“快说说你养父为什么打你哥呀?”
“我哥数学成绩差,养父批评他,他问养父:爸,五除以零等于几呀?”
“哈哈,哈哈。”玲玲大笑,双手捂住隆起的肚子,说:“太有乐子了,你哥可真是儿中豪杰呀。”
海涛哥初中毕业之后便帮养父搭理那片果园,到了二十岁,养母问他想干什么,他说自己耳聋,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说了也白搭。整个青春期,海涛哥都是孤独阴郁的,他总是一个人在果园溜达,先是养些猫和狗,后来养起了羊。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回房间抽支烟。”我说。
“你到厨房抽,把窗户打开。”她说。
我走进厨房,倚着橱柜,一边吸烟,一边和她聊天。
“果园里没有羊啊?你哥现在不放羊了?”她问。
我吐着长长的烟柱,对她说:“小区住户投诉,每天羊叫狗吠的,社区和城管局干预,我哥去后山脚下租了一片养殖场,继续放羊。”
“养了多少?”
“大概上百只吧。”
“还挺励志,耳聋青年干起了养殖专业户。”她突然问我:“你哥结婚了吗?”
她的问题有些突兀,我打趣道:“你有想法?”
她一脸傲娇的神气,说:“我可没想做你大嫂,我儿子他爹是体体面面的酒店大老板。有一天,他会轰轰烈烈用八抬大轿来娶我。”
我惊讶地看她,这段时间,我从未见她与谁通过电话,还以为她是未婚先孕被人抛弃,原来我对她的同情有些多余。
“为什么要等?你现在还要租房住?”
“我是第三者插足,如果被他老婆抓住把柄,财产分配会很难搞。”她语调平稳,没有一丝半点的羞愧感。
我愕然地看她,很难想象面前的玲玲竟然插足于别人的婚姻。因为爱情?她说过自己不相信爱情。她的率真坦诚瞬间变成了不知廉耻,我脑中甚至闪过让她离开的念头。
我吞吐着烟雾,在内心告诉自己,我要重新认识面前的玲玲,或者我应该与她保持距离。同时我又下意识地为她开脱,或许,他们曾经深爱过,又阴差阳错地失去了彼此?
“你们曾经相爱过,可是后来没能走到一起?现在他有了家庭,你们无法割舍这段感情?”我不急不缓地探寻。
玲玲撇一下嘴角,丝毫不掩饰对我的鄙视,“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罗密欧和朱丽叶活到现在,也一样不相信爱情。我想有个家,他想有个儿子,他老婆又不能生,我们就一拍即合。”
“你插足了他们的婚姻。”我有意加重语气。
“我在他们酒店上班,那个女人,只要我儿子的爸爸对哪个女孩笑一下,她就会变着法克扣工资。”玲玲愤愤不平地说。
可是,她依旧是第三者,她总不能说因为那个女人刁钻就插足她的婚姻吧。
“你确定你们之间是爱情吗?”我问。
“我的爱情梦早已经碎的稀巴烂,我只不过要实现我的阔太梦。”玲玲说这一番话极为轻巧,好像她做任何事情都情有可原。
我回到沙发上,如同喝一杯烈酒般喝完冷却的咖啡。玲玲看在眼里,说:“这些年,你没有恋爱过吧?你从没走进生活,对这个社会的人和事没有一丝半点的了解。”
“是吧。”
玲玲皱眉撇嘴地挖苦:“看你这不温不火的样子,活成这副模样,靠的全是运气。”
我不冷不热地回敬她:“至少我不用租房住。”
玲玲冷哼一声,说:“你怼人的功夫还真厉害,一句话能把人噎死。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想咋地就咋地吧。”
玲玲看着我,揣摩片刻,疑惑地问:“情窦初开的时候,你没爱过某个男人?”
我问她:“情窦初开是什么时候?”
“如果你告诉我你没有,那只能证明,你缺少爱的能力。”
“我爱我的孩子们。”
“哪跟哪呀,孩子们陪你解闷罢了。”
我不予辩驳,她自以为是地说:“你得把自己彻彻底底地放在时代的浪潮中,痛痛快快地翻滚一遭。威海这么多韩资企业,没准哪天能遇见个韩国大老板,你每天窝在家里,一口咖啡,一口烟,你这是蹉跎岁月,是犯罪。”
“你不也在蹉跎岁月吗?咱俩都是在犯罪。”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问我:“你真的从来没爱过哪个男人?你从来没被哪个男人的眼神撞击过?没有因为某个男人身上的味道迷醉过?”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她显得很真诚,我揶揄道:“你从青春期开始,荷尔蒙就在为男人泛滥?”
“我曾经为一个男人打开车门的动作,心醉神迷,为一个男人拿烟的动作,神魂颠倒,也曾经为一个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灵魂脱壳。”
她的表情显得漫不经心,但我知道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也许,整个青春期,她都在为男人热血沸腾,我对她心存鄙夷,冷声冷气地挖苦:“你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一直活在幻觉中。”
玲玲毫不在意我的挖苦,眼珠一转,有些轻佻地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是第三者,可是,折腾了这么多年,我也只剩下这一条路。这个时代吗,笑贫不笑娼,坑蒙拐骗,没被抓着,那就是能耐。”
“你才三十岁,怎么会只剩下这一条路,这明明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叹了一声,说:“好吧,再给你讲讲我的另外两场恋爱吧。”
我知道一定是关于爱情的幻灭,是这两场有始无终的恋爱让她的内心裹上了厚重而坚硬的壳。不管我想不想听,她都一定会讲下去。
“在我二十出头就谈过第一场恋爱,那个油嘴滑舌的穷小子用两张咖啡厅礼券请我喝咖啡,结果我们去了那家咖啡厅,一杯咖啡四十五,我们还要补交50块,他口袋里只有二十块,于是,我掏腰包请他喝了咖啡。那天晚上,我们一杯咖啡喝了五个小时,动情地听钢琴师演奏。他握着我的手说,我用五十块收买了他的心,也赢得了一生一世的幸福。后来,他见了我爸和大妈,回来就问我家里能给多少嫁妆,我告诉她我大妈顶多会为我缝八床被子,几天之后,他就拉着另一个女孩的手。”
我看向她,她脸上没有悲伤,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我难以揣摩是对那个男孩,还是对于自己,或者,是针对那场所谓的爱情。
“我很快又开始了第二场恋爱,我吸取前一次的教训,找了个家庭殷实的,未婚先孕来个逼婚。结果,人家见了我那零智商的爸,告诉我,担心孩子会遗传外公的傻,给我留下买打胎药的钱就消失了。”
她说着,孩子在她肚子里踢蹬起来,她用双手抚摸肚子,充满慈爱地说:“宝贝乖乖,宝贝睡觉觉。”
看到这一幕,我内心对她的芥蒂又消除了,暗暗祝福她能够顺利地生下宝宝,早日走入婚姻。
我长吁一声,宣泄内心复杂的情绪,她说:“什么狗屁爱情,都是些没影的东西。哪个男人跟我说爱情,我都恨不得朝他脸上吐口痰。我只相信生下孩子,我就拥有主动权。”
玲玲说完,我至少愣愣地看了她十秒钟,心情陡然间变得灰暗。我承认,我从未想象过自己的爱情会是怎样的,但是,我依然希冀爱情。爱情也许是每一个女人最为华丽的梦想吧。
那个夜晚自然又是一个难捱的不眠夜。希冀爱情却又不敢奢望爱情,这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而言,是一种近乎幻灭的心境。我如同拴上了门闩,在门缝中窥探外面的风景。惶惑与失落,孤独与寂寞让我担心自己会被这个深邃而孤寂的夜晚完全吞噬掉。
我在半睡半醒中等来了天明。玲玲在客厅内走动,抬高声音问我:“心茹,你没做早餐?”
我想对她说,我没有义务为你做早餐。她推门走进房间,看着书架上满满的书籍,问:“这么多书,你全看过?”
“摆设。”我起身问她:“你想喝什么粥?”
“小米粥,加冰糖。”她说。
她靠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我在水流上清洗小米,回身瞟她一眼,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我将小米放入压力锅,对她说:“我要睡会,粥好了,你自己喝吧。”
“没问题,你睡吧。”她说。
“可以把电视音量调小一点吗?”我说。
她调低音量,对我说:“我改天帮你买一对耳塞,省的我走路放屁,都打扰你白天睡觉。”
我回房间欲要躺下,她再一次推门进来,诡秘地说:“心茹,送你一个礼物吧?”
她打开手机,翻翻找找,将手机递给我。
“什么?”
“装蒜,你不认识?”
“神经,我要睡觉。”
我将她推出房间,关上门,她对着房门喊:“这个年龄的女人怎么能少得了男人?你肯定有抑郁症,你的雌性荷尔蒙都已经凝固了。”
我被她搞得没了睡意,侧躺着,突然感觉她的话有些道理。也许,我真的有抑郁倾向。或许,从我五岁那年,父母相继去世,我便患上了抑郁症。又或者,在香烟和咖啡的作用下,我荷尔蒙失调?我在心中暗想,玲玲就是我头脑发热,请进家门的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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