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处都是陷害者（一）

　　几天后快要下班的时候，罗副院长叫她去了办公室，先是问了一下她最近工作的情况，最后说起了邹红梅的事：“小顾啊，邹红梅的事我听董医生说了，你做得好。作为病人的看护，从某一方面讲，比亲人还亲近，也能更快地发现他们精神变化的苗头。”

　　顾时秋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态度，对于罗副院长，她尊敬并且带了点惧意。

　　最后罗副院长把话题扯到了住宿问题上：“你现在住的哪里？租的房子吗？”

　　“就在医院外面租了个单间，两百一个月。”顾时秋老老实实说。

　　罗副院长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温和地说：“你先暂时住着，我已经跟后勤部说了，等到医院的宿舍有了空床，第一时间安排你。”

　　顾时秋有些欣喜，谢过了她。住房问题是她心头的一个坎。三医院的宿舍很少，床位也很稀缺，好多正式的护士都住不了，更别提她这种小透明了。时秋知道，这全因邹红梅的事情，院方给的奖励。

　　晚上八点下班之后，她换好衣服径直回了家……如果那座老旧四合院的二楼小房间可以称之为家的话。

　　一楼住着房东一家，二楼整个出租了出去。租客鱼龙混杂，左边第一家住了个收破烂的老头，角落里总是堆着瓶瓶罐罐，随时散发着一股臭味。第二家是一个黑漆漆的中年汉子，据说是在附近的小工厂做焊工，一个月收入不菲。第三家是自己。而第四家是在附近做菜生意的，每天不到凌晨就开着三轮车去附近农村批发菜去了。

　　顾时秋来这里的时间短，加上工作时间不规律，与他们不太熟，除了见面点点头打个招呼，并没有太多的来往。

　　房间也就十几平米，一张简易的木床、书桌、衣柜，就已经局促得要命。电饭锅这样的杂物只都堆积在门口的架子上。卖菜的杨姐有好几次提醒自己，让收拾好东西，别被收破烂的老头把东西拿走了。

　　杨姐心善，一直很照顾她。时不时拿些新鲜的蔬菜过来：一把小青菜、一小袋蘑菇或者几只红彤彤的苹果。这不，书桌上还摆着她早上送来的蘑菇呢。

　　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后，顾时秋给自己做了简易的晚餐：蘑菇拌面，简单的一点油盐调料，也吃得很香甜。

　　晚上看了一会儿精神病方面的书籍后，收拾了一下准备睡觉了。可她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脑子里又浮过董医生的那一句：“你为什么会来三医院工作？为什么这么关心邹红梅的事？”

　　为什么呢？一片黑暗中，顾时秋盯着头顶的吊灯，也问起自己来。她闭上眼睛，阴冷潮湿又带着腐臭的感觉又向自己涌来，整个人置身于黑暗之中，周围满是滑腻，看不见一点阳光。而那样的场景，一直都留在她的心里。邹红梅的境地，更为凄惨一点。冥冥之中，帮她，也是在救赎自己。

　　几天之后，也就是2010年的9月，正是南江市最热的时候……南江市地处西南川滇交界处，典型的亚热带温润气候，四季不分明、温差大、紫外线强，最主要的是夏季很漫长，从三月一直延续到十一月。

　　而每年的四月与九月，都是最热的时候，一是盛夏的忽然降临，二是秋老虎的疯狂肆虐，总会数日无雨，总是维持着四十度左右的高温，稍微动弹一下，就是一身的臭汗。

　　三医院的病房更是如此。病房的设施比较老旧，没安装空调，为确保安全，也没敢安装大工率的吊扇，只能依靠落地扇散温。医院怕病人中暑了，随时备了藿香正气水风油精这样的药品，同时厨房里也每天熬绿豆汤分发给病人。所以护工们也格外繁忙，总是要与某些病人斗智斗勇，极力证明这绿豆汤没毒。

　　而这一天，她刚刚安抚好了一个病人，正要休息时，周姐从门口探出个头：“小顾，白护士长叫你过去。”

　　时秋猜想是不是宿舍的事，马上询问了起来：“有说什么事吗？”

　　周姐摇头：“不知道，你过去就知道了。”

　　顾时秋过去的时候，护士站围了三四个女人，均在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最中间的白萍正声嘶力竭地解释着什么，平时厉害的她这会儿也寡不敌众，一脸焦灼。

　　“你们别担心了，人在我们这里，会照顾好的……”白萍渐渐有些不耐烦了，这几个女人都是今天新来病人的家属，全是娘家人，一个个在此时化身成了战斗英雄，对医院指指点点，各种担忧顾虑，生怕病人在这里受了委屈。白萍已经解释了半个多小时了，嘴皮都快磨破了，他们仍是问个不停。

　　终于，她看到了远处走来的女孩，马上招起了手：“来，小顾，你快过来！”

　　此时的顾时秋对她来说就像救兵一样，她指望着时秋能让她从家属的吵闹中突围出来，于是一把将顾时秋拽了过来：“就是这姑娘，你们看可以不？她脾气好又有耐心。肯定能让你们满意。”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跳了出来：“就这小年轻照顾我妹，到底行不行哦？万一出了纰漏，你们医院可是要负责的啊！”

　　忍了很久的白萍急了：“你们那么信不过我们，还送来干啥，自己在家看着不就行了吗？”

　　另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声音高了八度：“你们医院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来这里，可是医生开了诊断，我们也花了住院费的，这就是你们的责任懂不懂？我可怜的女儿哟，妈妈要不是年龄大了，折腾不起，又怎么会不管你，呜呜……”

　　老妇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旁边的胖女人马上递了纸巾过去：“妈你别哭了，我要不是上班，就把妹妹接到我家来了。都怪那个该死的唐德明，贼不是个东西了！”

　　这一闹腾又是半个多小时，终于熬到了他们办完手续，送病人进了病床，才算是稍微消停了一点。白萍抓住顾时秋，对她说道：“这个病人情况比较特殊，男人嫌弃她生了病，离了婚现在不管她了。娘家人你也看到了，泼辣得很。怕是容易找事。”

　　“那你要把她交给我负责吗？”顾时秋低声说：“我没啥经验，万一有点闪失，他们不得把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