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邹红梅之谜（十三）

　　因为邹家的案子拖了好几年，有过许多嫌疑人，当然也包括了姜莫贵 ，可是审问过但一直没有实证，加上他有不在场的证明，在当地已是悬案。

　　邹红梅的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可怜巴巴地问凶手找到没有，弄得他们也很愧疚。

　　可是，这个证据算什么情况？他们也有片刻的迷茫，到底精神病人的说辞能不能称之为证据？

　　《刑事诉讼法》第四十八条写明：精神上有缺陷或者年幼，不能正确表达的人，不能作为证人。如果该精神病人病情间歇性，在其不发病期间，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能够正确表达，可以作证。

　　经过开会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医院方提供的视频与文字记录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是可以视为提出质疑的一条线索。

　　为避免真凶逃脱法网，警察从两方面同时进行，一是收集三医院医生提供的证据，然后抓捕姜莫贵，进行再一次的审讯。做这些工作的时候，大家的心都是忐忑的，不知道会不会是又一次的徒劳无功。

　　抓捕姜莫贵的时候，他正叨着廉价香烟喂家里那几头大肥猪，看见警察来时，嘴里的半截烟头掉了下去，一下子烫到了脚背，他痛叫一声退了两步：“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做啥？那件事情不是结案了吗？”

　　“有了新的线索，请跟我们去协助调查。”这话一说，姜莫贵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三天后，从公安部门传来了惊人的消息，在审问中，当警察提到邹红梅数次后，自知无法逃脱的姜莫贵心理防线崩溃瓦解，终于承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最让人惊愕的是还有他强暴邹红梅数年的事实。

　　原来，姜莫贵在邹红梅六岁的时候就欺辱了她。*是在村口的小树林里，姜莫贵对着独自玩耍的小女孩产生了邪念。并且这桩恶行持续了六七年，在他心目中，留守在家，跟着奶奶相依为命的邹红梅，是一坨随意揉搓的泥巴。（而后的验伤证明，邹红梅的隐私部位有多年暴行留下的伤痕，这些陈年旧伤都在诉说，当年那个幼小的女童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姜莫贵一直威胁她，如果说出去，就要把她掐死。年幼的邹红梅惧怕不已，愣是没敢对任何人提及。而就在十三岁那年，姜莫贵再次欺辱邹红梅的过程被奶奶撞见了，惊慌失措的姜莫贵为了堵住她的嘴，拿了猪草刀杀她砍死，并毁灭证据逃离了现场。邹红梅受到了这么巨大的刺激，整个人状态完全不正常了。

　　自然，邹红梅因为精神病发作而杀人的谣言也是姜莫贵传播出去的。当邹红梅住院之后，他也以为平安无事，逍遥自在地继续生活，没有半点悔过之意。

　　而村里人，也对邹红梅抱着恐惧和厌恶的心理，这么些年来，也没人为她说过几句好话。

　　杀人凶手最终落入法网，审判之后处以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审断结果出来的时候，犯罪人姜莫贵垂头丧气，整个人瘫倒在了椅子上，一直没敢抬起头来。

　　而邹红梅的父亲……那个一向老实的庄稼汉，整个人像被烈火烧灼了，屡次要冲上去打人，若不是警察拦着，怕是要将姜莫贵就地正法了。

　　“我可怜的娃，红梅啊……爸爸对不起你啊！”老泪纵横的他瞬间像老了十岁，声音嘶哑得像一支漏了风的笛子。

　　而此时的邹红梅，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她仍是愣愣地坐在病房的床上，时而嘀嘀咕咕，时而神情木然。

　　她已经不能恢复健康了，年幼的邹红梅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身体的痛苦与心灵的恐惧，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犯罪行为。她为了抵挡这种痛苦，逐渐出现了多重人格分裂症。

　　小红雨，其实就是替代她承受痛苦的人格，而强子，则是在虚幻的意识里，有希望带她远离痛苦的人格。而罗婆婆，则是因为姜莫贵的威胁而产生的人格。

　　甚至还有其它的出现时间极短的人格，都是她现实生活中各类人群的影射。他们彼此之间知道知道对方的存在，平常会间歇性地统治邹红梅的灵魂。

　　“从医生的角度来说，我们鼓励良性人格的存在，通过引导，用良性人格战胜劣性人格的方式，让患者获得解脱。”董一铭看着病房里的邹红梅，缓缓说道。

　　顾时秋嗯了一声：“刚刚小云来看她了。不过邹红梅也不记得她了，就像那只玩偶一样，她现在排斥之前的东西。”

　　“排斥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毕竟她的童年到少女时期，没有多少愉快的记忆，在村里和学校也屡受白眼。”董一铭感慨道。

　　顾时秋低声说：“收守儿童里，估计有许多都是如此。那她以后能恢复过来

　　“我们定义里的恢复，就是指病人能正常地进入社会生活，学会与疾病互相适应。”董一铭笑了笑：“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以恢复的。”

　　顾时秋有些失望：“我知道了……”

　　正当她转身要离开时，董一铭忽然问了起来：“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三医院工作？还有，为什么这么关心邹红梅的事情？”

　　此时董一铭正背光而立，时秋看着他泛着金光的发丝，思绪已飘到了千里万里，等到反应过来，对面的男人也向她走近了两步：“小顾，你怎么了？”

　　“你是在调查我的户口吗？找一份工作的理由还能有什么，更何况，我只是关心我的病人。”顾时秋低垂着眼睑。

　　董一铭忽觉自己的唐突：“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

　　顾时秋笑了笑：“你呢？你难得休息几天，为什么愿意去丽水村？”

　　董一铭沉默了一会儿：“你听说过壹加壹心理援助中心吗？我是那里的心理顾问，休息时我也时常去做公益的。”

　　“具体做些什么呢？”时秋好奇得很。

　　“重建亲子关系、困难援助、心理危机干预……”董一铭说了起来：“我们援助中心有很多活动，每期都不一样。当然，也会遇到一些临时的状况，比如说上次我就在金海大厦遇到一个跳楼的。”

　　时秋惊讶起来，心想原来那天的医生居然是他，这算不算是一种莫名的缘份呢？

　　董一铭转身往走廊尽头走去，他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的一刹那，顾时秋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病房。病床上的邹红梅仍和平常一样，乖巧地坐在一角，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一会儿弯曲，一会儿捋直，周而复始、不知疲惫。

　　她和大多数病人一样，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一无所知。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办法。时秋有时候会想，如果是自己遇到那样的事情，又该如何？估计也和邹红梅一样，根本不懂得如何抵抗和逃离吧……

　　这或许就是自己没跟董医生说实话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