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年初六 预料中的峰值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没休息够时间，就被紧急征调，刚刚更换了防护服的小柔看着眼前几乎挤不下人的急诊大厅，都忍不住脚下一软，心中涌起一阵脆弱的绝望来。

　　“小心！”

　　身子被人扶住，她转头看到隔着护目镜和口罩黎樱的那张脸，对方轻轻拍了拍她，传来的声音却隐隐有些哆嗦：

　　“稳住。要坚持住！”

　　床位是如此的紧张，新冠肺炎的病人本就需要长时间的检测治疗与观察，在爆发中心的这座城市里，封闭隔离的作用会在两周之后才逐渐显现出来，而在那之前感染者的数量却会随着时间不断增长甚至猛的爆发。

　　如今医院已经接近饱和运转了很长时间了。眼下的状况，黎樱只是看到就很清楚，已经到了最考验医疗系统承受能力的关键时期了，那就是，每个医疗工作者最担心却知道终究会到来的可怕现实——疫情峰值的降临。

　　扶住小柔，黎樱挺起胸膛招呼上被临时召回来的几个医护人员向前走去，他们犹如破开巨浪的小舟，前方是平日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巨大压力，病人的呻吟声、哭声、催促声、咒骂声、咳嗽声，一时间扑面袭来，让他们心头都是沉甸甸颤巍巍的。

　　“黎樱，别慌，别慌，千万别慌！”

　　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鼓励着自己，几人终于进入了隔离区。

　　忙碌的人员四下奔走着，随着他们的进入，很快几人便也训练有素的进入了自己的岗位，来不及平复压力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黎医生，你可来了。四号床的病人病情忽然恶化！”

　　“我知道了！”

　　黎樱小跑起来，争分夺秒的进入病房。病房里，苍老的病人脸色苍白的剧烈喘息着，像是离开水的鱼，输送的氧气丝毫没有缓解他的病情，他的呼吸依旧困难，体征显示也在不断朝着恶化的方向跌落着。

　　“怎么会这样，上午明明好好好的。”

　　一个护士带着哭腔说着，其他人却沉默不语。

　　新冠肺炎的可怕之处他们早有领教，患者往往恶化的毫无征兆。经常是今天还行动自如，明天就忽然恶化甚至抢救无效而离世。身为医生护士的他们本该保持应有的客观冷静果断，但他们终究是人，连日来的疲累加上猛增的死亡人数，还是很容易影响到他们的情绪。

　　而黎樱看着眼前垂危的病人，脑子一懵，朦胧着却浮现出了肖主任的样子：

　　“心跳呼吸骤停，心室颤动，需要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通气！”

　　“持续胸外按压，除颤！快！”

　　“200J一次！”

　　“没有变化！”

　　“240J一次！”

　　“还是没有变化！”

　　“300J一次！”

　　还有那条似乎永远都不会变好的心电波。

　　猛的回过神来，她觉得额头都渗出了冷汗，猛的上前几步，她看向因为人手不足而有些手忙脚乱的护士：

　　“别慌，我来！”

　　咚！

　　重重的推开走廊的大门，黎樱无力的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护目镜在重量下压的她额头生疼。她眼眶湿润，努力的大口呼吸着抬起头平复着情绪，慢慢的慢慢的压抑下心头的悲伤感与无力感。

　　好一会儿，才重新走了回去，看着被人清理过的四号病床。

　　“黎医生，你没事吧？”

　　面对关心的询问，她摇摇头，努力让声音不再颤抖：

　　“有新的确诊病人吗？可以安排进来了。然后把病历发给我。”

　　接过许少杰递过来的清单，钟啸杨认真的看了几遍，脸上的忧愁都仿佛化不开似的。

　　虽然有了许少杰带来的好消息，可那批他找来的货也得需要时间才能送到，而除此之外，其他人的收获却比昨天少了很多。

　　的确，医疗物资在武汉是很珍贵稀少的东西，除了医院在采购，普通民众为了能出门买东西也会囤积很多防身，对此钟啸杨并没有意见，可他们难的…如果没有防护物资，医护人员的安全乃至整个志愿者队伍根本没办法有效的运行下去啊。

　　想到这，他视线扫过在场几个负责的志愿者，正要说些什么动员一下，目光却是一凝：

　　“老孙呢？”

　　几个志愿者的表情有些心虚，彼此看了眼最后有个年长一些的站了出来：

　　“老孙之前为了节省，连续几天都用同一套防护服和口罩。今天早上他发烧了，被送去了医院。刚刚我打听了一下，是…”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的继续：

　　“是新冠检测阳性。”

　　气氛一下子压抑了下来，钟啸杨咬咬牙，最终一拳重重捶在自己的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都说了，咱们志愿者都得好好的才能帮着更多人。所以，要注意的，第一是防护，第二是防护，第三还是防护！可你们…”

　　一个年轻点的志愿者站了出来：

　　“可我们想着帮人才当志愿者的！老孙说了，他现在一个人隔离，得病也没事。只要能帮助更多的人，就算得病也值了。”

　　“胡闹!”钟啸杨大声咆哮：“咱们是帮人，不是害人！哪怕他能保证自己不会传染给别人，他也有亲戚朋友老人儿女！咱们是志愿者，不是烈士！不能让你们的家人在家担心着你们安危的时候，你们还在外面不顾生死！做好防护万一被传染了，那是咱们已经尽力在保护自己后最无奈的结果。可明知道防护不到位，还蛮干，这是光荣吗？这是傻！你们一个个都这样，让其他并肩作战的志愿者怎么向你们家人交代？”

　　说着，他双眼通红的看向志愿者们：

　　“谁还拿一次性防护服重复使用的，都给我回家歇着去！你们还想帮人的人可以从网上扩散一下消息，或者打打电话什么的，也算是支援我们了。别让我知道你们还在做傻事，不然都给我滚蛋！”

　　所有人眼中含泪，却都在努力抑制着，一时间陷入沉默。终于有一个志愿者哭着转身，用消毒水喷了喷自己的车子看向钟啸杨：

　　“钟哥，等我…等有了防护物资，我就回来！”

　　另一个人垂着头，声音颤抖，脚步沉重的走向自己车子：“我也是。”

　　“嗯，随时欢迎回来！但凡有能保证安全的防护服、口罩，你们就回来！咱们永远是125的兄弟！”

　　钟啸杨几乎落泪的哽咽送行，其他人也凑在一起，目送着这几个为了助人而反复使用一次性防护材料的战友离去。

　　许少杰流着眼泪拍下这一幕，正要凑过去说点什么，身边的张国强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听了听，顿时大喜的走到钟啸杨身边：

　　“有任务需要咱们帮忙！”

　　所有人一起看向他等待着下文，他有些激动的指向火车站的方向：

　　“是医疗队！其他省份的医疗救援队到了！刚刚电话里说武汉有些地方封路了，希望我们志愿者协助引导他们去指定的医疗驻点！”

　　“医疗队！终于有医疗队到了！”

　　钟啸杨顿时待不住了，他知道此时此刻医院的压力有多大，那可不单单只是缺少防护资源和床位，还有格外紧缺的医疗人才，而医疗队的到来在一定程度上绝对能够缓解方方面面带来的压力。

　　“走！兄弟们，咱们去接医疗队！”

　　刚刚还低落的士气瞬间点燃，每个125的志愿者眼睛都是亮亮的，那里有着刚刚浸润的泪水，也有着叫做希望的光芒。

　　不同款式的车辆，在后勤人员的指挥下纷纷上路，他们将引导医疗队们进入他们被分配好的医院。

　　而此刻，钟啸杨也接到了特意留给他的任务，将西安的医疗队引导到中心医院。那里有着他牵挂的人。

　　只要再努力一点，她就能轻松一点，也能离危险更远一点。虽然现在可能是最黑暗最危险的时刻，但是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回过头看了眼跟随在后面的大巴车，钟啸杨精神一振，将车子开的稍稍快了一点。

　　此时的车上，白丹丹看着眼前的武汉，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当初的她曾经与黎樱一起在这里共同的度过求学的光阴。如今风景依旧，情形却已经大不相同。

　　来到了这座城市，原本因为记挂着曾翔而有些烦躁的心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白丹丹最后看了眼手机上男友最后发给她让她注意安全的信息，毅然将手机收在兜里，开始检查起身上的装备来。

　　战争开始了，属于他们医护人员最凶险也是最不能退缩的一战就要开始了。黎樱，我来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车子行驶着，前方一个转弯之后，灯火通明的中心医院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钟啸杨与白丹丹同时精神一振：

　　医生护士们，请不要慌张，你们并非孤身作战，你们的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