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年初四 事情总要有人做的

　　武汉的街头，空荡荡的街道旁边，卷帘门拉到一半的餐馆里。

　　许少杰大马金刀的坐在那，稀里呼噜的狂扒拉着筷子把饭菜向嘴里拨了一大口：

　　“爽！真是好几天没正经吃个饭了，贼拉过瘾。老板，您这手艺是这个！没说的。”

　　看着身穿外卖制服的许少杰竖起的大拇指，餐馆老板却没离他，继续埋头打扫起来。

　　讨了个没趣，许少杰也不尴尬，又扒拉了两口，正想再说说，餐馆的座机却响了起来，他偷偷竖起耳朵，就听到餐馆老板无奈的对着电话一阵的推脱：

　　“我们不营业了。对！现在封城啊，没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啊。行，你再问问别家吧，对不住对不住了。”

　　等他撂下电话，许少杰也吃的差不多了，他抹抹嘴赶快戴上口罩：

　　“那个，您做饭手艺这么好怎么不做了？”

　　老板沉默看看他，叹了口气：

　　“能做生意的话，谁会不愿意做啊。可封城了，太危险了。我住的小区里就有五个感染新冠的。我这来店里打扫一下心里都不踏实，看你过来的时候都害怕你带着病毒了。”

　　许少杰点点头：

　　“理解，理解。您说的这我都理解。不过我常在这片帮忙跑腿，看这片已经没店开门了，要是真有家里不方便开火的，可能需要个店来管餐啊。您要是不放心，现在我们都是无接触上门送餐的，还算安全，要不考虑一下？您这要是坚持营业，我们肯定常在您这订餐，照顾您生意。”

　　餐馆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许少杰又点头：

　　“理解，那行，那我…”

　　手机又叮的一下响了一声，许少杰低头看了眼，按下说话：

　　“确定吗？要是确定那边有防护物资，我马上过去看看。老钟那说医院现在物资缺的紧，咱多找点，就能保护好医生护士让他们多救几个人。”

　　“了解，那我马上去那家药店看看。”

　　利落的将手机切换到扫码支付，他把餐具摆好：

　　“老板，扫码结账了。”

　　餐馆老板犹豫的看着他：

　　“你这还管给医院找物资？我听人说现在医院那头每家都有起码上千个病人，那得多危险啊？”

　　许少杰挺挺胸膛：

　　“但这事儿总得有人做啊。人家医生护士已经冲到最危险的地方了。我们也得力所能及的给帮帮忙您说是吧？好了，我还得去找防护物资呢，多钱，我扫给您。”

　　餐馆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一旁贴着的二维码：

　　“扫这，给13吧。”

　　“嚯，这么便宜？”

　　许少杰惊讶的看看他。

　　“嗯。就这价吧。以后你们要吃饭就过来，我按节前的价走，不多赚你们钱。”

　　许少杰闻言大喜：

　　“真的？老板，您这是要坚持干下去了？”

　　餐馆老板缓缓看向店里的招牌，重重点了点头：

　　“事情总得有人做啊。对了，送餐交给你们了，你说的那个无接触送餐是怎么个说法，跟我说道说道。”

　　“您放心吧。我跟您说…回头我给您多宣传宣传！”

　　许少杰兴高采烈的扫码付款，对餐馆老板摆摆手，扭身出去对着微信群按下说话：

　　“我发现个特好吃的饭馆，给哥们们推荐一下。地址是…”

　　见他的外卖电瓶车消失在视野里，老板慢吞吞的收拾了桌子，想了想拿起了电话重拨了回去：

　　“您那还需要点餐吗？我又营业了。对！不关门了！接着干！只要困在家里的大伙儿还想吃我做的饭，我就不关门！”

　　叮！

　　电瓶车上，看着手机上蹦出的外卖单，许少杰笑的眯起了眼睛，然后用力按下了接单按钮：

　　“跑一趟完事回来拿餐，都不耽搁，正好！”

　　同样是看着手机，张国强笑呵呵的看完求助信息，然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防护装备，又不放心的喷了一遍消毒水：

　　“出发！”

　　志愿者中负责接送医护人员的小群里，一个个人打出出发的字样，跟着驶向熟的不能再熟的目的地。

　　车子行驶在路上，张国强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低头看看，眼带笑意的接了起来：

　　“老婆，找我有事？”

　　“老张同志，是我啊！”

　　“呦，儿子！”

　　听到儿子张博然的声音，他顿时更开心了几分：

　　“嗯嗯！我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放心。你爸可是当兵的，身体抵抗力那是没说的！你以后也得注意锻炼啊。对了，学校那边有消息了吗？这疫情看样子得推迟开学了。你可得好好学，别让你妈妈老操心。”

　　在儿子旁边偷摸听着的王小曼面色一缓，紧接着却听张国强继续：

　　“省得她没事老唠叨我！”

　　一把抢过电话，推开儿子，炸毛狮吼：

　　“行，张国强你能耐大了是吧！等回来你给我等着的！看我不收拾你！你…在外面吃的还行吗？”

　　第一次没因为老婆的骂声而有什么负面情绪，张国强认真看向前方，目光却很柔软：

　　“还行，当然没老婆你做饭香了，不过也不错，你放心，我顶得住。等完事我就回去。”

　　“回来？我告诉你，张国强！要是不好好的，你就别给我回来！在外面，你留心着点知道吗？别傻子似的别人都不冒险的事儿你一个人上。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咱家可没钱治病，到时候我就去找野男人去，你儿子就成别人的了！”

　　“嗯，放心。我们志愿者都一视同仁，没有那种要一个人冒险的事儿，放心吧。同等情况下，我对我的身子骨还是有信心的。老婆，等事儿过去了，我一定好好找个工作…”

　　“算啦，工作慢慢找吧。现在别想这个了，先想想保护自己的事儿。我啊肯定是上辈子造孽了…行了，不耽误你开车了，慢着点。”

　　“嗯，嘿嘿。”

　　挂断电话，远远的看着站在路边招手的白衣天使，张国强把口罩又紧了紧，喷了两下消毒水，将车门打开：

　　“快上车吧。”

　　“出发了，白丹丹！”

　　“来啦！”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白丹丹捋了捋头发跟上队伍，登上了开往车站的大巴车。他们是隶属西安的援助医疗队，武汉需要他们。

　　坐上车子，把身子堆在靠窗的座位上，白丹丹又忍不住瞥了眼自己的手机，脑子里并没有想着即将深入新冠疫区第一线有可能遇到的问题，那些对于她来说不能算真正的烦恼。

　　他们本来就是医生，自打开始学医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救死扶伤不能怕也不能退。更何况她还是在党员爹妈那党员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的熏陶下长起来的。

　　所以，前往一线与病毒搏杀虽然对她白丹丹来说，心里或多或少有点不安，却并不算多严重。真正严重的问题是来自于她那异地恋了多年的男朋友，一直想着拐带自己出国投奔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北京社区公务员曾翔童鞋。

　　这不，一跟他提到自己报名了医疗援助队要去武汉的消息，那个直男癌第一时间就跟自己吵了起来，还怎么哄都没用。对此，白丹丹想想还真就是一阵的头大。

　　拜托！这自以为是的大男子主义什么时候才能改好啊。我都还没使劲劝他不出国呢好么。

　　无奈之下，她忍不住的瞥了眼手机，壁纸上的两个人笑的很甜。灵巧的打开通讯录，手指停留在了标注为老公实则是曾翔电话号码的位置上，她犹豫了，没等犹豫太久，随着车子晃荡了一下，发动机的声音隐隐传来，她看向窗外渐渐后退的送行人群，在看向前方，还是怅然的关掉了手机。

　　要去武汉了。或许，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或许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吧。手指停留在标注为宝贝儿实则是白丹丹电话号码的位置上，曾翔有些烦躁的想着。

　　出国是多好的个事儿，怎么她就不能理解呢？

　　这点让他不由想到了自己家里边那想要主导一切的老妈。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她，他才不情不愿的考了个公务员，然后被安排到了社区里去负责那些个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儿来。所有的一切，就为了图个说出去好听的稳定工作。真是见鬼了，他曾翔又不是七老八十，图稳定想退休了！

　　想着他又想到自己的女朋友来，学医出身，西安人。先是为了家人跑回了西安工作，让他熬了几年的异地恋，又死活不同意跟他一块出国。他要的也不过是自由而已，谁不知道国外福利好压力小？他这么盼着出国，还不是为了两人结婚能图个更好的二人世界吗？

　　想到这他就来气。

　　胡乱的搜了搜网络上的消息，手机上尽是些个新增病例死亡病例的数字，那些个冰冷的数字现在看着不算什么。可一想到这些数字背后所代表人大部分都在武汉，他的心却一下子被拎了起来。

　　武汉！武汉！这么危险的地方，就显着你能耐了是吧！这么总见不着还得提心吊胆的，真不如分了干脆，分了吧，分了吧，要不就…分了吧。

　　曾翔想着，手指挪开在微信上打出‘咱们分了吧’几个字，一咬牙又给删了，然后翻了翻微信里的朋友翻出好久不联系的一位，飞快的打上一行字一咬牙发了过去：

　　“黎樱，我，曾翔。我们家丹丹要援助武汉去了，帮我看着点她，谢了。”

　　刚发出去信息，等不及喘口气的功夫，走廊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同事召唤声：

　　“曾翔，开会了！”

　　“知道了！”

　　大声答应着，曾黎厌恶的收拾了下东西，然后拿着需要记录用的笔跟笔记本，想起了领导的话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呵，现在都2020年了，还守着记记记这一套。”

　　吐槽着，他又想到网上看到的那些国外的好生活，环境又好科技还发达工作生活又轻松。这让他出国的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他忍不住拉开抽屉看了眼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却想到了即将抗疫的女友白丹丹，最终还是再次抵抗住了冲动。

　　“呼~~行吧。那等她安全了再说，也算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