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孩子没了

　　这个回答其实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我对于婆婆来说，只是一只会下蛋的母鸡，既然蛋已经下下来了，那我的存在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护士急迫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宋医生！孕妇心率大幅下降！胎儿呼吸微弱！”

　　宋星辉大步走进来，我已经精疲力尽，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感受到宋星辉似乎低下头看了看我，周围一片杂乱，我听到护士在焦急着说着什么，但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给我打了一针麻醉剂，药效一点点上涌，宋星辉那张清隽温和的脸在我眼前慢慢模糊起来。

　　不过，由他送我最后一程，这样也好。

　　我缓缓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待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病房内了。

　　我还活着？

　　怎么回事……在我昏睡过去之前，明明听到婆婆一直叫嚷着要保孩子了。

　　我稍微动了动，身下立刻传来尖锐的疼痛。

　　腹部一片平坦，那个陪伴了我十个月的小生命，已经不在了。

　　我心情顿时有些复杂，确切来说，我并不爱这个孩子，都说孩子是夫妻爱情的结晶，但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却只是标志着我屈辱的任务成果。

　　“你醒了？”

　　熟悉的清雅声音，我循声望去，看到宋星辉坐在一边，眉目有些疲倦。

　　“我的……孩子……”

　　也许是太久不说话，我的声音非常干涩，宋星辉挑了挑眉，起身接了一杯温水递给我。

　　几口水下肚，火烧火燎的嗓子总算好受了点，宋星辉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得我有些不适应。

　　宋星辉淡淡开口：“孩子没保住。”

　　我捧着水杯的手一僵，意料之中的回答。

　　只是……

　　在昏迷过去之前，我明明听到婆婆和李少飞在疯狂叫嚣着保孩子，他们是不会忽然改变主意要保我的。

　　那现在我还活着，孩子却没了。

　　难道是……

　　宋星辉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下一圈淡淡的乌青清晰可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你选择保了我？”

　　“是。”

　　没有推脱也没有找借口，宋星辉很爽快地点了头，但点完头后，他又迟疑了一下，才道：“孩子没有了还能再生，命只有一条。”

　　杯子里的水一点点冷下去，我捧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僵硬下去，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病房里的气氛骤然沉默下去。

　　孩子没了还能再生？

　　我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宋星辉这样做，婆婆和李少飞那边，不用想也知道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砰”的一声巨响，病房的门被重重推开，我抬头便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挥着拐杖冲进来，二话不说扬起拐杖就想打我。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有迎来预料之中的疼痛。

　　宋星辉皱着眉，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朝我打来的拐杖，那只看似纤瘦的手却分外有力，婆婆一时间竟抽不回来。

　　“这里是医院。”

　　宋星辉放下手，不咸不淡地道，“请保持安静。”

　　“谁让你们擅自做主保这个女人的？！”婆婆满是皱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她一手狠狠戳着我，一边质问宋星辉，“孩子呢？！”

　　“让你们保孩子你们不保，保这么一个废物？！”

　　李家虽然有钱，但是也只是属于那种暴发户级别的，婆婆在发家之前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现在撒起泼来，引得旁人频频注目。

　　“这丧尽天良的医生，是想要我李家断子绝孙啊——！！”

　　婆婆竟直接往地上一坐，用拐杖不断的敲着地面，一副要被逼死了的样子，拖长声音叫了起来。

　　“杀千刀的黑心医院！害死我未出生的孩子！！”

　　眼看着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躺在病床上，浑身都不自在。

　　尤其还是宋星辉还站在我旁边。

　　这么多年被精心掩盖隐藏起来的那些不堪，卑微，恶心的生活，被毫不留情的揭开，展示给我最不想让他看到的人。

　　让他看看我这些年活的有多么糟糕。

　　我垂下头，艰难地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也借此躲避着宋星辉的目光。

　　如果那双熟悉的温和眼睛里，不管是出现不屑讽刺，还是同情怜悯，我想我都会疯的。

　　我可以默默的忍受一切，被当做生育机器也好，被羞辱被打骂也好，只是，这些伤口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麻醉药的药性刚刚过去，我身体极度虚软无力，脚刚一落地，就传来一阵酸涩的痛感，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小心。”

　　一只手臂恰到好处地托了我一把，待我站稳又放开了手。

　　我死死低着头，不敢抬头去宋星辉的表情。

　　“怎么办啊！！我的孙子啊，还没出生就被这医生搞死了！”婆婆仍然在大哭大嚷，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这位女士。”

　　宋星辉上前，开口道，“当时的情况非常复杂，孩子被卡在母亲宫口，呼吸道被羊水堵塞，已经无力回天了，如果坚持继续抢救孩子的话，只怕会一尸两命。”

　　他几句话便将情况简单梳理清楚，只是，婆婆这个时候，是决计听不进去任何话的。

　　“那就让这个女人去死啊？！管她做什么！”

　　婆婆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拐杖直直地戳过来，指着我骂道：“跟个寄生虫一样在我家白吃白喝，只指望她给我李家续个香火，生个孩子，现在倒好，孩子没了，留她一条贱命还有什么用？！”

　　我的身体僵硬住，这时我才发现，面对婆婆的辱骂，我的心里竟然已经麻木了，仿佛她骂的那个人不是我一样。

　　但宋星辉的脸色却微微沉了下去。

　　“我是医生。”他淡淡开口，“根据情况，当时采用的就是最佳方案，如果这位女士还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去找妇产科主任谈。”

　　宋星辉一挥手，叫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吩咐道：“把这位女士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