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做了两台手术,我累的腰酸背痛。我洗掉了手套上的血,这手套都很宝贵,能重复使用就重复使用;我还用水把手术器材上的血污冲掉了,放在盆里。护士们都是小姑娘,本来都恶心这血污,她们也不容易,我能不让她们接触这血污就不让她们接触。
走出手术室后,我走到院子里,拿起石桌上我早上泡好的已经凉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我端起茶杯想去找暖瓶,会养生的人,即便是在三伏天,也不会喝凉茶。我发现有几个在院子里的小护士在交头接耳,然后一起像小鸟一样飞出了医院的院门。
我去倒了一杯水,又回到院子里的石桌边,放下茶杯,我一回头,我不由得睁大了双眼,那个人……是真的吗?
院子里,几个小护士在围着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们中间的那个人,身着新的灰色军装,没有戴军帽,但乌黑柔滑的齐耳黑发趁着她脸庞莹白胜雪,我绝好的视力,接触上她那善睐的明目,那抿着的小嘴带着甜美的微笑……我魂牵梦萦的人儿,我朝思暮想的姑娘,难道,昨天我的祈祷实现了?
“馨馨……”那个我日夜在心中默念的名字脱口而出。
护士们立刻停止了叽叽喳喳,一起看向我,有几个护士看一眼我,再看一眼章蕴馨,其中一位问:“林大夫,你们认识?”
“我们是亲戚!”章蕴馨大大方方地主动回答。
她走过来,主动向我伸出手来。
我这是第一次和她握手,在以往无数个夜晚,我都在后悔,在章蕴馨回印尼以前,我没有敢接触她的身体,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在梦里,我无数次向她伸出我的手,我记得,即便是梦里,我都在没有触及她的身体前,她就笑吟吟地转身离我而去,她总像飘着的云,快速飞离我,我奔跑着想去追上她,都无济于事,多少次我在梦中发狂,痛哭,醒来后,也久久无法忘怀梦中的一切。
我迅速在衬衫上擦了擦手,我握上了那只我梦寐以求想握住的小手,那温润荡过我的心头,那软滑如丝绸般的感觉,让我久久不想放手。
一群小护士立刻围着我们,七嘴八舌地把各种问题都向我们抛来。
“昨天,医院开会,说是要分一个新的护士,原来是你!”我欣喜地说。
这时,院长和副院长都走进了院子,后面跟着几个战士,每人都捧着一个大大的纸箱子。
“大家都在这儿吗?”院长的嗓门很洪亮,医院里其他科室的医生、护士还有炊事员,都走出了他们的屋子,或者从楼上、楼下的窗户中伸出头来,院长挥挥手,说:“我们就不开专门的会议了,我在这里说说吧!欢迎咱们的新来的护士章蕴馨同志,还有,新来的……”院长向他身后看看,顺便做了个手势让搬纸箱子的战士们进院子,把箱子放在西边的院墙下。但是院长向身后看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没有找到。
“印尼的华侨还有J城的共青团团员们,帮忙募集了大量资金,还捐助了很多药品和医疗器械,我们感谢他们!也欢迎章蕴馨同志和……”院长说到这里,又扭头向后看,这时一个声音从院门外响起。
“报告,齐岳向院长报道!”声音清脆好听,从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俊美的、好的我只能想到用“俊美”这个词了,大小伙子,他身着一身新军装,抬起右手,给院长敬了个军礼。
院长笑了笑,“欢迎章蕴馨和齐岳两位新同志加入我们医院,今后大家一起工作、一起战斗!”
院子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伙口中喊着“欢迎!欢迎!”
院长双手抬起,向下按了按,说:“我还要去开会!时间快来不及了!”他转眼看向炊事班长,“今天看看能不能加加菜,欢迎新的同志!再见!”院长急急地走出了医院的院门。
院长一走,小护士们就围着两个新来的同志,不停地问这问那,人群中还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我虽然想和章蕴馨说说话,但碍于人多,我退回到石桌边,坐在石凳上休息。
不知是谁可能碰了一下齐岳的胳膊,他立刻“哎吆”一声喊出来。
“你怎么回事?”我沉着脸问。
“我的胳膊,断了!”那小子的脸色都开始苍白了,呲牙咧嘴地说着走向我的身边。
我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石凳,示意他坐下,我的手抓住了他的左边肩头,他又是一声大叫,我这才发现他的军装是新的,但左边胳膊肘和后背处都有褐红色的泥巴,而且左边胳膊肘处的衣服破了一点儿。
“怎么回事?”我一边检查他的胳膊,一边又问了一句。
“摔,刚才骑马摔断了。”他咬着牙说。
我一手抓住他的左肩头,一手牵起他的左胳膊,一拽一扭一送,在暗地一使劲,咔哒一声,我说“没断,是脱位了,现在好了!”
他扶着左胳膊,哎吆吆地对着我叫,我扭头不看他,拿起杯子,喝自己的茶。
我不喜欢这样唧唧歪歪的病人,那位带我去圣地的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当时我把他的腿骨弄断重新接,他只不过抖了几下身子,咬着毛巾,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也没有吭一声。那才叫做汉子!
几个护士走过来,围在我们的身边,其中一个对扶着自己肩膀在呻吟的齐岳说:“这是林大夫,他是我们这里唯一能开刀的,他的技术可棒了!你要相信他!”
这时,齐岳停止了呻吟,站起来,甩了甩胳膊,笑了:“嗨,真的好了!”
“我们林大夫心可好了,就是人有点儿冷!”外号“小燕子”的护士说,说完还向我吐了吐舌头。
废话,我当然要冷!要知道,我刚来的时候,比齐岳还受欢迎,护士们有事没事地围着我转,对我的过分关心,加上其中几个还明示暗示地表白,让我为了安心工作,也为了我心中的那个女孩,我只能装冷酷。现在,我的女孩来了……
这时,有两个护士从后院走出来,刚才院长来到的时候,她们俩还在后院煮洗过的纱布,不太脏的纱布都会被护士洗净煮很长时间,算是消毒,然后再用!物资匮乏,只能一再俭省。
护士们立刻去洗手,然后一起把盆中的纱布展开,晾到院子中的一排排绳子上面,我发现章蕴馨也加入了这群护士,她微仰着头,将纱布晾到绳子上,阳光下,她白皙细长的颈部、莹润绯红的双唇……我的姑娘,你知道你有多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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