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日记,到这里就没有了,不是爷爷没有写完,而是这本笔记,到了这里,后面的都破损不见了。
爷爷和奶奶在那个战地医院见面以后的事情,我都是根据外婆向我讲述的她的回忆组织起来的,当然里面也有添油加醋和猜测臆想的成分。
我猜想,爷爷日记中提到的那个浓眉大眼,腿骨被弄断重新接起来的年轻人,是我的外公,因为外婆说过:你外公和你爷爷那是生死兄弟,你外公的腿是你爷爷给治好的,你外公身上流着你爷爷的血,可是你外公又是你爷爷的入党介绍人……
那位被我爷爷治好胳膊的年轻人,我猜想是外婆的表弟。我在外婆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端着纱布从后院进入前院的两名护士中的一位,就是我的外婆,她当时已经是护士长,所以所有的脏活累活,她都抢着干。
外婆和其他护士在晾洗好的纱布,站在一旁的齐岳,突然高兴地“咦”了一声,冲到我外婆方彤云的身边,大喊一声:“姐,你原来在这里!”
方彤云转过身来。看到齐岳也是特别高兴,但她扎撒着双手没有接触齐岳,她高兴地睁大了眼睛,笑着说:“小表弟,原来是你!”
方彤云没有停止自己的工作,一边晾纱布一边和齐岳谈着话。
“姐,二哥说你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你去年过春节都没有回家,二哥说你在同学家过年。姐,你说,你是不是找到姐夫了,在姐夫家过的年?”
方彤云的脸颊立刻红了,连耳朵根都红了。她斜着瞟了齐岳一眼,说:“你瞎说什么,什么姐夫!这不是在这里吗?哪能轻易回家?”
齐岳立刻嘻嘻地笑了起来。
方彤云和齐岳两人的母亲是堂姐妹,那么方彤云和齐岳自然是表姐弟关系。他们说到的二哥,是方彤云的亲二哥,很有文化,二十五岁就是他们城里第一中学的副校长了,因为以前人结婚早、生育早,哪怕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年龄也可能相差比较大,方彤云和齐岳的读高中时,都是就读于第一中学。二哥于他们俩,亦是兄长亦是老师。
两个有两年没有见面的表姐弟,再次相见,自然很是亲切。
这次,章蕴馨是在别处受过短期的护士培训,被派到这里的。她是来当护士,而齐岳则是来接替医院的老会计,老会计自己多次提出申请,要求休养,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齐岳打得一手好算盘,方彤云知道那是自己二哥教的。
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年轻人都有一股干劲,何况都知道自己是在为正义的事业在奋斗。
如果有战事,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忙得团团转,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我爷爷林祺枫不仅是战地医院唯一会做手术的医生,他还是这里的老师,他要教两位比他年龄还大的医生,如果他们两人也能上手术台,那就能让更多的伤员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我问过外婆,我爷爷在日记中说自己很冷,他对我奶奶也那么冷吗?
“你爷爷那个人,是分时候的!他工作起来,六亲不认,私下里,对你奶奶,那叫一个捧在手里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外婆给我讲了爷爷和奶奶的故事。一次,爷爷做手术时,奶奶在旁边做他的助手,奶奶在递手术器械时,递错了,爷爷瞪了她一眼,自己亲自从器械盘中找到需要的。下了手术台,爷爷把奶奶叫到一边,又把手术器械的名称和用途给奶奶讲了一遍,当天晚上,和奶奶同住一间宿舍的外婆看到奶奶流泪了,她以为奶奶是想家,就过去攀上奶奶的肩膀,想安慰她,奶奶却抬起盈盈泪眼,问她:“我是不是很笨,我怎么也学不会,总是忘……”
外婆安慰了奶奶,外婆发现奶奶从此特别好学,所有关于手术、药品等等知识,她都想办法了解。她手中还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本子,上面写满了各种知识,一有空,奶奶就掏出这个小本子在看。
后来,大家不得不承认,爷爷做手术时的助手最合适的是我奶奶,两个人配合得非常默契。
在生活上,爷爷和奶奶是相互照顾。奶奶出生和长在温暖的地方,爷爷把自己的一件毛衣给了医院的一位医生的家属,求那个大嫂把他的毛衣拆掉,再织成一件女式毛衣。他怕我奶奶冷。
奶奶为爷爷洗衣服、缝补衣服,爷爷为奶奶剪头发、修刘海。这对年轻人,以前在老家没有机会,现在在这战地医院,却可以把自己的爱,奉献给对方了。
那时条件艰苦,爷爷怕习惯吃大米的奶奶吃不惯玉米面和高粱面做的饼子,总是把自己的细粮留给奶奶,而奶奶也同样把细粮留给爷爷。那时候食堂没有就餐的地方,大伙总是从食堂打了饭菜自己找地方吃,外婆和其他医生及护士多次看到,爷爷和奶奶在一起,为了一份面条、一个馒头在推来推去。
晚上做手术的医生和护士,厨房会为他们每个人煮个鸡蛋做夜宵。外婆就看到,有时奶奶没有被安排和爷爷一起做手术,可是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又会为了一个鸡蛋在推来推去,最后,“他们两个面对面,你爷爷把蛋黄塞到自己嘴里,而把蛋白蘸上酱油,硬喂到你奶奶的嘴里去。这是我亲眼看到的。”外婆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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