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像我一样早早学手艺

　　“那年我七岁，我看到我家厨房的吴妈烤了好多咸干花生，我偷了一大把放到衣袋里，我又想，我祖父和父亲吃这种花生时，总是喝一些酒，那花生就酒应该是很好的吧？我就去我父亲的房间，把他放在储物架上的半瓶酒偷了出来，来到柴房，关上门，我记得那瓶酒的瓶子和这个是一模一样的。我喝了一口，感觉真难喝，我就想，这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父亲和爷爷天天晚饭都要喝一盅哪？我觉得大概是我第一口喝的太快，没有好好品味出里面的好滋味吧？我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结果花生没有吃一颗，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父亲找到我，马上把我按倒在冰冷的地上，我冻醒了，他朝我的屁股拍了两巴掌，说：小子，你现在就想要壮阳？”

　　说到这里，外祖父和祖父都笑得趴在在桌子上。

　　“你家不是在浙江南部吗？那你怎么去了福建？”祖父问外祖父。

　　“咳，一言难尽！”外祖父又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婚姻方面。

　　外祖父是客家人。魏晋南迁时，他们家族的一支停在了浙江南部，另一支到了福建南部，福建南部的这一支又分出了一支到了广东北部和江西交界的地方；但这一家族的人还通过不同的方式，一直保持着联系，特别是每年年初六祭祖的时候，浙南的可以被邀请去闽南，闽南的可以去粤北，都会在对方的地盘上受到很好的招待。

　　外祖父十五岁那年，他祖父和父亲带着他和他二哥，准备去福建，一是想去会见闽南的族人，二是想继续南下去看望在广州的外祖父的大哥。他们到了福建南部，就听说了一件很不幸事情。族里的一位老实巴交的人，被自己的抽鸦片的连襟骗光了财产，那位无良连襟还用他的名义借了高利贷用来抽鸦片，结果那个人无颜见自己的妻子和独生女儿，跳崖自杀了。那人自杀后，高利贷债主继续上门讨债，好在债务不是特别多，族长做主，用族里的公产替她们还了，还为他们保住了房子，可是这对母女连祭祖的祭品都出不起了，这个年实在过得凄惨。

　　善良心软的祖父，竟然萌生了把这对母女带走的想法，这样，这对母女就到了广州，正好去照顾即将生产的外祖父的大嫂。四年后，外祖父的大哥要去南京工作，把这对母女送回了她们的老家，还帮助他们买了一家想过番（当地方言：出国）的人家的几亩地，让他们母女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而帮忙他大哥做这件事的正是外祖父，也就在这时，外祖父爱上了那个姑娘，不顾父亲的反对，留在了闽南，和那个姑娘结了婚，但他岳母坚决不让他做上门女婿，说他们夫妻生的孩子还是要跟外祖父姓的，外祖父乐了，我们都姓林，哪来跟妻子姓还是跟丈夫姓的矛盾。在自由恋爱还不普遍的当时，外祖父这个举动着实大胆，但是好在他父母都最终同意了他这桩婚事。

　　外祖父又讲起了自己的婚姻。他的妻子和他同岁，就是这样，他考虑到自己的妻子年纪还轻，婚后并没有马上要孩子。前年开始，他每年初夏都会到东北，和自己认识的几位药材商做点生意，进一些人参、鹿茸等药材，再在东北玩一阵子，然后回到这个海滨小城，在这里玩一阵子，收一些干海参等药材。他这个人比较潇洒，一来他好美食，这样从闽南出发，每年他北上走的路线不同，旅游的同时尝到了不同地方的美食，二来夏天北上，可以避一避南方的酷暑。

　　“钱，我虽然不是很多，但人生在世，多走走，多看看，多吃吃，何其不为乐事？”外祖父的这句话，让祖父伸出了大拇指，祖父不禁羡慕外祖父的潇洒乐观。

　　“我喜欢吃，每次去东北，我的朋友就顿顿给我做好吃的，什么酸菜炖粉条、小鸡炖蘑菇、豆角土豆炖排骨、茄子炖鲶鱼……我百吃不厌。在大连和你们这里，隔着个海，但你们吃的差不多，像今天的早饭，小葱沾酱，辣里面带着鲜咸，虾酱蒸蛋羹，太鲜了，有的时候是小咸鱼干、虾皮炒鸡蛋……我什么时候都吃不够的……”外祖父说。

　　“ 那欢迎你年年来吃！”

　　“会的，会的！”外祖父很是高兴。

　　“你自己不能生吗？为什么要抢我的儿子，还要他给你作女婿？”祖父问。

　　“咳！“外祖父叹了口气。

　　祖父很是不解，因为在他的眼中，外祖父的性格比他平和多了，从来就是处事不惊，优雅稳重的。

　　“我前年去东北，是带着我的老婆和岳母的，我想让他们也旅游旅游。可是回去不久，我老婆怀上了。”

　　结果，也是和祖母有些相似，怀孕不到九个月就出了点意外，孩子早产了，因为外祖母的特殊体质，这次生产伤了她的元气，虽然外祖父尽自己的能力为她调养，什么人参等名贵药材都用上了，可惜外祖母再怀孕的可能性不多了。

　　“兄弟，你如果不愿意把这个孩子给我做女婿，那你就再生，再生一个给我做女婿……”外祖父对祖父说。

　　“算了，今天看到她那么痛苦，我不让她生了。对了，你是郎中，你有什么办法……”

　　最后，外祖父写了三个方子，一个方子是防祖母奶水不足用来让她下奶的，一个方子是用于祖母调养身子的，还有一个……这就是格外开恩了，因为外祖父的方子从来都是只能在自己的药房抓药，不外传的。

　　在推杯换盏中，两位父亲就给自己的孩子定了娃娃亲，外祖父保证不要祖父家的彩礼但还要给嫁妆，两位家境不错的父亲最后决定：男方不用付彩礼、女方不用出嫁妆，如果孩子愿意，我父亲可以跟着外祖父学习中医。

　　那次以后，外祖父却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有几年没有到山东这个小城了，每年外祖父的那位伙计会替他去东北置办药材，每次路过祖父家，看到父亲，都要呈上礼品：金葫芦、上好的丝绸服装……祖父家也会为他们未来的媳妇带礼物。两家家长虽然只是书信往来，但关系融洽。

　　外祖父再见到父亲时，父亲已经八岁了。那也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外祖父从火车站坐黄包车，来到了祖父的旅馆门前，一个清秀的男孩，带着草帽、穿着短袖衫和短裤，拿着鱼竿，正要出门。

　　看到外祖父，父亲怔了怔，突然脆生生地问：“你就是我丈人？”

　　外祖父愣了一下，心想：没有照片，也没有见过面，这孩子怎么知道是他？可见这孩子多么聪明。

　　外祖父随即笑了，弯下腰，看着这个孩子，说：“是，你这是要出去钓鱼？”

　　“对”，父亲回答，“我们学校放假了，这个假期我要钓好多好多的鱼，卖钱，去买我喜欢看的书！”

　　“好孩子！”外祖父赞许地说，“不过，你想现在挣小钱，还是将来挣大钱？孩子，向我一样，早早学手艺，好吗？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