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听到外祖父的问题，父亲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用脆生生的嗓音回答：“我要将来挣大钱，我要学手艺，可是，现在的小钱我也要挣。我要自己挣钱去买我喜欢的连环画！”

　　“有志气！”外祖父摸摸父亲的头说。

　　两人道别，父亲去海边钓鱼，外祖父带着自己的伙计进门，住店。

　　这天，外祖父被邀请和祖父一家共进晚餐。祖母自然对这个救命恩人感激有加，现在外祖父成了他们的亲家，自然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祖父用手指了指饭桌上的两道菜：一个炸小杂鱼、一个海菜炖豆腐，又指了指父亲，说：“这是他加的两个菜，鱼是他和伙计们钓的，海菜是他捞的。”

　　外祖父很有兴趣地看着他对面的那个八岁的孩子说：“你不钓鱼卖钱了？”

　　“今天不卖钱了，我老丈人来了，我要招待一下。”

　　一屋子的人都哄堂大笑。

　　听见众人的笑，父亲显然是不好意思了，端着碗就要往外跑，被外祖父拉了回来，重新安置在自己身边。

　　“谢谢！”外祖父对父亲说。

　　父亲的脸更红了，低着头扒饭，不敢抬头夹菜。外祖父和祖母则趁着大家说话的时候，好像不经意地往父亲的碗里加上一点菜。

　　外祖父在祖父的旅店住了十几天，这些日子，他要求父亲上午把功课学完，下午他带着父亲，不以挣钱为目的地给祖父的家人、亲戚、朋友、甚至是住店的住客号脉、开方子，他让父亲跟在他身边，他号完一个脉，就让父亲再号，然后教给父亲怎么分析脉象，然后教给父亲不同的草药的药性等知识，交还教他怎么识别草药，怎么称药，每天他都给父亲几个铜钱，开始父亲不要，外祖父越发喜欢这个孩子了，说：“你帮忙我抓药，捣药，这是你该得的报酬。”父亲收了钱，每次都说谢谢。

　　到外祖父离开时，翁婿俩竟然都有些依依不舍。父亲送了外公一顶草帽，说是给外公挡太阳，外公更加喜欢这个懂事、重情义的孩子了。

　　外公答应，从下一年开始，就带父亲去东北，还要在寒假时带父亲去闽南。两人击掌发誓后，才告别。这一次，外公准备回家时从大连就登船，直到泉州，回途不会来这个山东小城了。

　　第二年，外公实现了他的诺言，翁婿俩仅在长春就住了十多天。因祖父守着旅馆，终年走不开，这是父亲第一次出门旅游，他真的长了见识、开了眼界了。

　　接下的两年年，翁婿俩没有去东北，一年去了河南和陕西，一年去了四川（可惜，那时还没有发现兵马俑——林安雅想）

　　等到父亲十八岁，外祖父非要自己出钱，送父亲去济南的齐鲁大学医学院学习。

　　谁知，父亲入大学不到两年，就被迫成家了。

　　父亲大二的那年寒假，外祖父邀请祖父一家人到闽南避寒。因祖父忙着旅馆的生意走不开、父亲的大哥已经结婚即将为人父，最后父亲跟着自己的二哥和姐姐，三人来到了闽南的这个半靠山、半临海的小镇。

　　为了能看到客家人祭祖的盛景，他们三人在年初一中午就从山东出发了，紧赶慢赶，日夜兼程，正好在初六早上到了目的地，他们手提行李，还没有进到外祖父的家门，就看到了游行的大队人流，看完了祭祖，三个人品尝了由祭品供给的百家宴，也算是品尝了当地美食，等三人被接到外祖父家，已经是酒足饭饱，甚至都吃不下外祖母准备的点心了。

　　三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我母亲，没想到，四个年轻人一见如故，父亲和母亲的第一次相见，因为有父亲的兄长、姐姐的参加，竟然不觉得尴尬。客家妇女在民国以前就不缠小脚，而且没有那么多礼教的束缚，一般落落大方。父亲受的是新式教育，自然喜欢也受过新式教育的母亲，其实母亲当时已经读完了师范学校（相当于现在师范中专毕业——林安雅想），在邻村一个族人开的小学作国文教师；巧的是，父亲的三姐就要从师范专科学校毕业（相当于今天的大专毕业——林安雅想），两个姑娘就有了很多共同的话题。

　　日子过得很快活，年就要过完了。外祖父邀请三位年轻人看完正月十五的灯会，正月十六再出发，他答应把他们直接送到济南，保证不会耽误他们正月二十的开学。

　　但是，年十三的这一天清晨，几个年轻人还在熟睡，一个人上门，请外祖父去给他的父亲治病，路有点远，距外祖父家还有四十多里路，而且那个村庄处在群山包围中，那个村子里竟然没有自己的郎中。

　　外祖母想要把父亲叫起床，跟着外祖父去看病的。外祖父怜惜年轻人，他对外祖母说：“这孩子还没有和咱们女儿结婚，咱还不能对人家的儿子指使来指使去的。”

　　外祖父撑起一把油布伞，跟着那个人走了。这雨从头一天晚上一直下到第二天的上午才停，外祖父出诊的那天傍晚，雨有一阵子突然下得特别大，这样的雨在这个时节真不多见，瓢泼大雨大概下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小了下来。家里的人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外祖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到了晚上，外祖父还没有回家，几个年轻人都说要出去找，那时候没有电话，通讯不方便，外祖母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年轻人们，说：他在外面出诊时，有时候就留宿在病人家里，母亲也知道自己的妈妈说的是实话，这样的事情确实时有发生。

　　第二天，雨停了，几个年轻人在外祖母和母亲的带领下，出去寻找外祖父，他们沿着外祖父回家必经之路逆向寻找外祖父的足迹。

　　父亲，率先登上一个山顶，往山下看，见下山的路已经被雨冲垮了，但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卡在半山腰一棵树的树根处的外公的药箱。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林安雅读着自己爷爷的日记，读到这里，她痛苦地留下了两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