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停在一处汉白玉的墓石前,夏跃然看到墓碑上那个熟悉慈祥的笑脸。顾太:唐诗安。
腰背被什么撞了一下,夏跃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墓碑前,坚硬的水泥地砸得她的膝盖生疼,她却完全没有留意。
一只手伸进她的发里托起她的头,另一只手捏紧她的下巴,强迫地让她抬起头,夏跃然茫然地抬起眼,顾至上凄厉的目光死盯着她。
“我妈对你好不好?” 问这话时,顾至上的声音冰冷尖锐。
“好。”夏跃然回答得很诚恳。
是真的很好,自从七岁母亲疯了之后,唯一让她再次体会到母爱的,就是顾至上的母亲,慈爱温和。
“你害死了她。”顾至上切齿地说,痛恨的眼底充斥着血丝。
那天晚上很混乱,夏跃然完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很多人在推搡,她似乎也推了,她唯一记得的便是捅出了一刀,那一刀刺进了顾至上的胸。
“为什么要害死她?”顾至上低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有人给我下了药,致幻剂……”夏跃然哭着摇头。
“你撒谎!事后你的血检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体内根本没有任何致幻剂残留!”
这不可能。夏跃然惊愕,她是医生,她有没有中致幻剂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我真的被人下药。”夏跃然张大眼,定定地望着状若疯狂的顾至上,很认真地诉说。
顾至上看着她的眼睛,澄清透澈,他曾经以为,只有天使才配拥有这般明净的眼,却没想到,恶魔也会有。
谎言……到了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地点,她依然满嘴谎言。
他不相信她,不只是现在,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只相信他自己的眼睛,只相信那些白底黑字的检验报道。
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的。
夏跃然突然觉得满心疲累,“顾至上,你杀了我好了,一命抵一命,从此,我俩两不相欠。”
她累了,失去自由的这一年,她每天都在忏悔中度过,用尽着全身力气去赎罪,却在出狱的第一天,被他告知,你罪无可恕。
那要如何还?只能用命去还好了。
夏跃然的话让顾至上彻底愤怒了,她怎么敢这样说?夏跃然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顾至上的心脏似乎突然被人重重捶击了一拳般,剧烈地痛。
“想以死逃避你的罪孽?两不相欠?你休想!”他手上加力,掐得夏跃然下颌疼得似要断裂。
“夏跃然!”顾至上死死抓住夏跃然的手,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的刀疤上。
“你这样对我,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我会留你在身边,看你生不如死。”
阴狠的声音,刮过夏跃然的耳膜,令她的心痛得皱起。
掌心的刀疤,凹凸不平,在她的掌下烫到灼人,夏跃然想开口说什么,眼底从下升起的黑幕,终于把她的意识全部带走。
“中度营养不良,中度贫血,心肌缺血,多处软组织挫伤……”
为何胸口闷闷的?心肌缺血的又不是他。顾至上烦躁地合上夏跃然的体检报告。
刚从那种地方出来,有这些症状不是很正常么?她活得不好,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心口钝钝的痛又是什么!
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夏跃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其他都没什么,营养跟上去就好,心肌缺血有点麻烦。”
在说她?
睁开眼,眼前白晃晃的一片,鼻子充满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正在输入的葡萄糖营养液。
她怎么会在医院里?之前不是在墓地么?
说话的是个微胖的中年医生,头发花白,戴着一付黑框眼镜。站在病床前身材颀长俊挺的男人,是顾至上。
医生说话的顾至上脸色阴沉而泛着森寒,夏跃然很害怕这样子的顾至上。
曾经在法庭上,顾至上就是这个样子,阴沉无情,看着她的眼,冷漠得可怕。
“顾先生坚决不同意庭外和解。”指定给她的辩护律师这样对她说。
过失杀人,认罪态度良好,一年有期……
他亲手把她送了进去。
顾家别墅里他为她上药时那片刻短暂的温存,几乎让她误以为,雨过天晴了。
却原来,留着她的命,只是为了折磨。
送走医生,顾至上走了回来,两人目光对上时,夏跃然本能的畏缩了一下。顾至上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有什么在汹涌翻腾。
夏跃然的肚子突然疯狂的咕噜叫来,响亮得任何人都无法忽略。
顾至上别开脸,打了个电话,“去买一碗生滚牛肉粥。”
夏跃然很尴尬,“不用了,我并不饿。”
顾至上原本阴沉的眉眼突然便凶悍起来,“夏跃然,你在我面前,能不能有一句真话?”
这个女人,满嘴谎言,就连饿了这样明显的事实,都要撒谎。
是真的不饿啊,夏跃然挺委屈,虽然肚子在叫,可她现在的感觉只是头晕想吐,并没有一点食欲。
粥,还是吃了。
很香,香到夏跃然狼吞虎咽,右手扎着针都没有影响她吃粥的速度。她狼狈贪婪的吃相,让顾至上再次侧转过脸去。
吃完粥,夏跃然看了眼窗外,阳光灿烂,看不出时间,她怯然问:“几点了?”
顾至上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想与她说话,但依然看了眼手表,生硬地回了句;“下午三点一刻。”
下午三点多了,夏跃然有些慌了,一把扯掉手上的吊针,按着针口,跳下床来。
“你要做什么?”顾至上被夏跃然突然的动作惊到了,下意识地反应是伸手去扶她。
“我得去孤儿院接我女儿暖宝,错过了今天,下周才能接得到。” 出狱时,给她开介绍信的训诫官告诉她,孤儿院的陈院长明天要出差,下周二才回,要接回女儿,要么今天去,要么下周三去。
分离了太久,她想她的暖宝,都快要想疯了。今天才周三,她受不了再等一周才能接回女儿。
顾至上原本已经柔和下来的脸色瞬间改变,暖宝二个字,把曾经的耻辱兜头盖脸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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