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汉倒怔住了。他诧异预料中的哭闹并没有发生,不明白只这一会儿工夫,玉娘何以变得跟不认识的人似的。
他瞪眼看着玉娘一步步走远,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失落。
“做的对。”
楚翌赞许地冲玉娘点头说,“留在这样的人身边,以后有的是气受。靠自己的能力生活,不看别人脸色,活得才会好。”
南州官民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挖掘运河的资金很快筹措到位,民工也组织齐备。
于是请人择定了吉日,乌辰瑾亲自主持隆重的开河庆典,南江运河的开河工程便正式启动了。
当地百姓积极支持,呼朋唤友地纷至沓来,义务加入了开河工程的行列。挖沟渠装沙土,运载的车子来回奔忙,劳动号子响彻云霄,工地上到处是一派挥汗如雨的场景。
天时地利人和占齐了,开河工程开展得如火如荼,进度也非常快速顺利,称得上日新月异。
工程即将竣工之时,原本跟乌辰瑾约定一起同游南江运河的慕容誉,却突然到访南州府衙。
慕容誉说,他国内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他必须马上回去,无法跟荣王一起游运河了,今日登门,是特意来告辞的。
荣王乌辰瑾携王妃楚翌一起到郊外为他送行。
暮秋天气,柳丝儿已有黄叶,被微风轻飏起来时,一片片纷飞在空中,像只只枯黄的蝴蝶,更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慕容誉清雅浅笑一如往日,他乘上了远行的马车。对乌辰瑾和楚翌一拱手:
“王爷、王妃留步,慕容多谢相送之谊。告辞了!”
“慕容公子,一路珍重!”
楚翌讲出这话,眼睛里突然一热。
她的心里像有一根丝线,被那远行的马车牵引着。车渐行渐远,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空旷辽远的平野中……
楚翌的心也越来越紧,越来越……难过。
往日的情形,在她眼前一幕幕地回放:
那次她从乌辰晟手下逃脱,却被惊马甩到空中,危急之时,慕容誉像一道闪电般迅疾,将她接入他温暖的臂弯。
这是素昧平生的他们——第一次相遇。
后来她逃避乌辰瑾的缉捕,恰巧进入慕容誉的房间里逃避。
慕容誉平静地帮她掩饰,看衙役们走远了,瞅着她的脸取笑说:
“你是不是生就的逃犯体质?上次奕王追捕你,这次又换了荣王追捕你。跟我说说,这次你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了?”
再后来,慕容誉又几次救她,还赠送她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一想到慕容誉,就会有淡淡的茶香在周围萦绕,而他清雅的笑容,优雅的倾茶姿势,也浮现在她眼前久久不去。
怔怔地呆立了不知多久,楚翌才发现周围异常宁静。
她回过神儿来,转眼去看乌辰瑾,发现他正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脸,研究她的表情。
“你很难过,是吗?”
乌辰瑾语气“十分平静”地问道。
天知道,这份“十分平静”的语气,耗费了他多少克制力。
“是的。”
楚翌不能撒谎,那样反而瞒不过乌辰瑾,倒不如如实陈述。
“慕容公子多次救过我性命,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朋友离别,总是会有一些失落感吧。”
乌辰瑾看向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轻轻把她拥在怀里:
“你说的对,小翌,他是我们的朋友。山水有相逢,我们以后还会与他相遇的。你不必难过了,我们回去吧。”
南江运河的开挖工程顺利结束。
乌辰瑾祭拜过天地水神,在鞭炮齐鸣中,下令决堤放水。
滔滔南江水滚滚奔流,如一条银色的长龙,沿着河道奔腾向前,永不停休,一直汇入天阑国的阑江中。
南江运河开通了!
从这以后,南江流域八方辐辏,商旅云集,商船往来不绝,连成长长的一条线。
南州的商贸活动自此空前频繁,当地经济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一年后就成为天坤朝最富庶之地。
画舫轻移,碧波荡漾。
船桨轻轻地推开水面,有节律地发出着“哗哗”的水声。
乌辰瑾和楚翌坐在画舫里,欣赏着岸边的绿荫、画楼,远处重叠的店铺。清风徐来,吹拂衣襟,他们好不惬意。
运河开通了,他们这是第一次乘舟欣赏运河风光。
到现在为止,乌辰瑾已经完全把控住了南州的军政大权。
他今日带楚翌游览过运河之后,就准备要返京了。
画舫缓缓地离开南州,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膳食送来了,是乌辰瑾亲自点的菜,全是楚翌喜欢吃的。
两人对坐用膳,享受宁静的休闲时光。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京城突来的一封加急书信打破了。
书信是皇后亲笔所写,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画舫上。
乌辰瑾很快将信看了一遍,微微蹙了蹙眉,将信折好揣进了怀里。
楚翌从他的神色中,感觉到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于是便询问他。
“呃……”乌辰瑾微拧了拧眉,笑了,“母后想我们了。我们已经出来这么久,她着急了,让我们回去。”
“还有呢?”
楚翌追问。她觉得只为这点儿事,绝不至于用加急书信的形式送过来。
“没有了,没有什么了。别胡思乱想,放心。”
乌辰瑾漫不经心地说着,将头转向雕花的绮窗外,悠然地欣赏着——船外的风景。
“多美的景!小翌,过来欣赏个够。明天咱们回去,就好久不能再来了。”乌辰瑾轻轻地将楚翌拥在怀里说。
“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楚翌寻思道,“可到底是什么事,他不愿跟我坦诚地讲呢?”
远山苍翠迷蒙,万峰竞秀。雾霭从山中漫出,缭绕飘移,变幻无穷。
一如眼前的乌辰瑾。
他幽黑的眼眸又沉寂如渊,深不可测。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楚翌无法看清,无从知道。
但他比以前更频繁地攥紧楚翌的手。如果楚翌无意识地活动将手抽开,他一会儿就赶紧重新攥上,似乎怕楚翌像小鸟一样突然飞出窗棂去。
画舫静静地前移,微波轻轻地退后。
“哗——哗——”水声有节律地响起,声音清晰、明了。
画舫里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凝滞、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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