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府上这几位贵人的训斥倒也罢了,连一个大夫,也敢在他们面前大放厥词,指手划脚,拿着治病的借口,来教他们做人。
“夫人,老夫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还是忘了医嘱了?你这病,最怕气你不知道吗?既是病人,那便安生养着,不要与人作口舌之争,更不要多思多虑!你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事,老是攀着那些自己做不了的事,岂不是徒增烦恼?还会让病情加重!”
因为他的确能让许氏隔三差五的,得几日安生,许氏素来视他为神明,是以,哪怕他说话不客气,她也只是虚弱的陪着笑。
“神医说的对!我以后,不再劳心费力便是了!”
“你这位姑娘,也得好生教一教了!”韩神医瞪了苏长欢一眼,“这大棠天下,你且出去访访,哪家的姑娘,竟敢这么跟父亲顶嘴的?女孩子就是要听话乖巧,低眉顺眼才对!她这个样子,将来若是嫁了人,人家会说你们苏家家教不好!”
苏长欢本来不想再怼他的,今儿她是遇谁怼谁,不想再让许氏担心。
可听到这里,却觉得嘴实在是痒,乐呵呵的接了一句:“韩神医,您教训得对,我们的家教,的确是不如神医府上的家教好啊!苏太傅教出来的妻子儿女,哪能敌得上神医父母呢?改日我定将这话告知苏大人,请苏大人亲自上门候教!”
韩神医到了这宁心院,一向是当成老神仙供起来的,但没想到这一向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一下子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当即也被堵住了,直愣愣的盯着苏长欢看。
“缓缓,不得无礼!”许氏皱眉训斥。
“无礼对无礼,刚好啊!”苏长欢笑答。
韩神医掠了她一眼,叹口气:“罢了,我还是先给你瞧病吧!瞧这可怜的,身上一堆水痘!”
说话间,指尖已重重搭上苏长欢的脉搏,一双混浊的老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长欢瞧。
苏长欢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
韩神医姓韩名良清,据说已有六十岁了,但瞧起来只像个四十来岁的人。
他生得一表人材,童颜鹤发,满面红光,一身灰袍飘飘,倒真的像一位驾临凡世的老仙翁。
可惜,他不是老人,更不是仙翁,他不过是一个……
苏长欢想起这人的真正身份,唇角微扬,难掩脸上那浓浓的嘲讽。
韩良清被她这么一笑,笑得魂都乱了。
这苏府上上下下,都说苏家二小姐生得美,是人间绝色。
可是,在他看来,这位大小姐才是真正的人间尤物。
此时面前这张脸,虽脂粉不施,略带病容,却仍是艳光照人,此时一笑,更觉摄魂夺魄。
韩良清被她闪到了眼,直勾勾的盯着苏长欢瞧。
“神医,您在看什么!”一旁的许氏见他这样,心里微有些不悦。
一般大夫进府为夫人小姐们诊脉,都要隔着一扇屏风。
这位韩神医受苏家老太太信赖,这些年,随意出入内院,已是不妥。
他这上了年纪的人,怎可这般盯着一个小姑娘瞧?
韩良清被她一语惊心,却并不慌张,收了手,转向许氏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许氏的心不自觉揪起来。
“请!”韩良清先行起身。
许氏看了苏长欢一眼,转身跟他走出去。
尹初月跟苏长欢咬耳朵:“这个老东西,他想跟母亲说什么?”
“等她回来便知道了!”苏长欢笑眯眯回。
许氏不多时即回转,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夫人,事不宜迟,老夫劝您,还是快点做决定吧!”韩良清催促道,“若是再晚些,怕是大小姐性命难保!”
许氏被他说得快要哭出来,拿帕子掩住嘴,犹豫了好一会,终是点了头。
“那么,老夫就先着手准备,明日午时再上门!”韩良清又道,“这是老夫为她身上痘印,特制的药膏,你给她抹上,切记,多抹,抹匀,不要留一丝缝隙才好!脸上也要抹!”
“可脸上还没起呢!”许氏皱眉。
“没起要先预防啊!”韩良清很在耐心,“这身上已然是防不住了,只能尽量补救,可这脸,对于女孩子来说,多重要啊!可万万马虎不得!”
“知道了!”许氏点头。
“这些药,是给夫人开的……”韩良清又从药箱里掏出几包药来,交到她手上,“你近来多思多虑,定会加重病情,原先的药,我都加了量,用了之后,会有些嗜睡,不过,无妨,都是正常反应,你现在需要的就是休息,要让你的大脑得到充分的休息,补足了精气,才能好起来!”
“我听神医的!”许氏点头。
“那就先这样了!”韩神医拧头掠了苏长欢一眼,叹口气,摇摇头,自去了。
他一出门,苏长欢便道:“娘,他可是跟你说,我这水痘,并不是病,而是中了邪?”
“你……你怎么知道?”许氏愕然,“你偷听?”
“我作证,缓缓没有!”尹初月举起手,“可是,缓缓,你怎么知道?”
苏长欢不答,又问:“他明日正午过来,是不是要为我驱邪?”
许氏不自觉点头。
“娘答应了……”苏长欢看着她。
许氏被她这么看着,莫名有点慌,她讷讷道:“他说你是被妖鬼附身,这水痘就是妖鬼所祸,说要是不及时驱邪,怕是性命难保……”
“那娘可有想过,答应他来驱邪的后果?”苏长欢又问。
“后果?”许氏一怔,“什么后果?”
苏长欢垂下眼敛:“娘可还记得,我那位早早被驱逐出府,病死庄子的大姨母?”
许氏的打了个寒颤,泪水瞬间盈眶!
她那位大姐,当初屡被妾室围攻,气出病来,人也有些疯癫,后来便被传说是中了邪,然后请人来驱邪,驱邪过后,便连夜被送到了庄子里,结果到病死也没能回城。
“你的意思是说,他……他们……”许氏语无伦次,“那神医,难不成……”
她被自己脑子里浮上来的念头惊呆了,一时间竟不敢说出口,只直愣愣的盯着苏长欢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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