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虽独得将军爹偏宠,甚至在外人看来她就是大将军的嫡女,但她其实是庶出身份,汤不乐才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府嫡女。
汤婉讨厌她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存在始终让汤婉的嫡女身份名不正言不顺。
至于将军爹偏宠汤婉到何种程度,甚至可以为了她将十二岁的大姐嫁到外番。
汤不乐那时三岁,一直没能忘记大姐穿着不合身的红嫁衣和她娘亲跪在冰冷的地上,哭喊着求汤将军不要将她嫁去外番的凄惨模样。
汤婉春风得意,谁又能想到,将军府真正的嫡女却过着连乞丐不如的生活。
汤不乐躲在破屋里那几天只喝了些屋檐水,啃了两个馊馒头。
她担惊受怕,以为汤婉在将军爹面前告状成功了,没想到竟然一直风平浪静。
她已经饿得两眼发昏,想出去找点东西垫肚子。刚走到院子,忽然碰见了平时对她最凶的一个老婆子。
总是对她凶神恶煞的老婆子这次笑眯眯的,“三小姐,有人找你。”
她从来没叫过她小姐,汤不乐背脊发凉,小小的眼睛满是防备。
老婆子让开后,气质不俗的玉人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欧阳小少爷,你先和三小姐玩,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食。”老婆子脸上的每一个褶子都透着谄媚,汤不乐看见她拳头里隐隐约约露出来一角玉佩,她记得它本该佩戴在玉人的腰间。
“你怎么会来?”汤不乐问他。
“我在别院等了你好几日,你怎么不来了?”玉人朝她走来,似乎闻到了她连日没换洗的衣裳散发出来的馊味儿,微微蹙了蹙眉。
汤不乐看看他的穿着,再看看自己的穿着,没来由一阵狭促,低下了头。
玉人从袖子底下拿出一个金灿灿的香瓜,递到她眼前:“送你的,谢谢你请我吃樱桃。”
汤不乐只在重要的家宴上偷偷见过这种水果,听说是外番进贡给朝廷,再由皇上赏赐给有功之臣的,十分珍贵。
她两眼放光,暗中咽了口口水,却摇了摇头。
玉人奇怪,问她:“你不喜欢?”
汤不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只是樱桃本就是我偷的,这种行为不对,我还差点连累了你,怎么还能接受你的东西?”
玉人抓起她黑乎乎的爪子,愈发衬出他那双手白玉无瑕。他把瓜放她手心里,道:“摘自家的樱桃不叫偷,再者说,你父亲因为这事罚你了?”
汤不乐摇摇头。
玉人扬起嘴角,玉雕的五官在正午的日光底下晃眼得厉害,却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快吃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金香瓜散发着浓郁而诱人的果香,一阵一阵往她鼻子里跑,勾得她口水直流。
饥肠辘辘的她捧着咬了一大口,玉人突然拉住她,眼神惊讶,“你怎么这样吃?”
汤不乐嘴里还叼着带着瓜皮的果肉,傻傻地问道:“那该怎么吃?”
玉人竟随身带着一把小弯刀,刀鞘是纯金镶宝石的,他抽出弯刀,耐心地替她削了瓜皮。
汤不乐狼吞虎咽地吃着香瓜,玉人则一直安静地陪她坐在屋檐底下,时而看她,时而看天。
“你为何总盯着天看?”汤不乐好奇地问道。
玉人道:“母亲在那儿。”
汤不乐咀嚼的动作愣在那里,母亲?好陌生的字眼。
“怎么了?饱了?”
汤不乐摇摇头,默默啃了一口瓜,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玉人有些敏锐,道:“令堂也在天上吗?”
汤不乐:“令堂是什么?”
玉人:“对他人母亲的尊称,府里的先生没教过你?”
汤不乐眼神一黯,道:“我的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不在了,爹不让我去听学。”
玉人微微诧异,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以及院中的环境,再联想到那日汤将军听见汤婉提到她时的厌烦,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想念书?”
汤不乐点头,“想!”
“那我教你好了。”玉人极其认真地看着他。
汤不乐愣在原地,她不明白这个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人为何会对她这么好。
“欧阳……”
“欧阳胤。”玉人对她说。
汤不乐:“欧阳胤,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大家都不喜欢我,包括我爹。”
“不知道,”玉人说,“不过,看见你的第一眼,并不讨厌。”
此后,欧阳胤到将军府必会偷偷来找汤不乐,他教她念书识字,她带他翻墙摸鱼抓螃蟹。
二人混熟以后,她叫他小玉人,他叫她汤不热。
和欧阳胤一起渡过的光景总是欢乐而轻松,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后,欧阳胤的父亲得罪了皇帝,左迁至金陵任知府。
当时那件事牵连甚广,将军爹因为和欧阳大人来往密切,被皇帝调去苦寒之地戍守,为期三年。
跟家人临别之际,将军爹最担忧的竟是欧阳胤的父亲,本该流放关外之人,却反常地被调去了金陵那种富庶之地,让人不得不疑。
汤不乐担心欧阳胤,躲在门外偷听,虽然她不懂朝政,却也隐隐觉察出欧阳胤一家处境的凶险。
欧阳胤离开京城之前,偷偷跑来找汤不乐,将他随身携带的那把金弯刀郑重地送给了她,“汤不热,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汤不乐强忍着泪水点头,想将自己唯一的玉佩送他,他没要。
他只拿走了一幅皱巴巴的画,画风放飞自我,是汤不乐随手涂鸦扔在墙角的。
画上的他正推着汤不乐荡秋千,他神色淡漠,她笑魇如花。
如果她没记错,这幅画当时还遭到了他无情地嘲笑,此刻他却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像对待一件宝贝,慎重地放进了琵琶袖里。
“我走了,汤不乐。”
欧阳胤终于叫对了一次她的名字,在他离开之际。
他前脚刚走,二姐汤婉后脚就带着二哥进来把金弯刀抢走了。她被二哥推倒在地上,躺在地上整整哭了三天,哭到嗓子沙哑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那一刻她明白了,这世间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主持公道,她要活下去,就必须自己坚强。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