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姬煜

　　“阿湘，住手。”姬煜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站在牡丹花丛中，威严又尊贵。

　　湘夫人看到姬煜来了，也不给他面子，看到身后的宫人们因为姬煜的到来而退下，怒火更甚，尖叫道：“干什么！还不快把那个小贱人拖下去！”

　　“娘娘，这……”宫人们万分为难，不知该如何应对。按理说陛下都发了话，他们就该住手。可是一旦违背湘夫人，她必然会大怒，回去又要挨鞭子了。

　　“还不退下，怎么，如今朕还吩咐不动你们了？”姬煜语气平淡，不怒自威。

　　宫人们见陛下动怒，也不再犹豫，纷纷放开王成蹊，退到湘夫人身后。

　　“一群没用的东西！”湘夫人踹了一脚身边的满喜，满喜畏缩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湘夫人的脾气……

　　王成蹊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恃宠而骄了。她堂堂淑妃，身后还有王家这个庞然大物做靠山，就算是姬煜也得对她恭恭敬敬的。她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陛下。”王成蹊对姬煜行了一个礼，语气略带委屈。

　　她倒要看看姬煜对这个湘夫人宠到什么程度。

　　姬煜虚扶一把王成蹊，道：“淑妃免礼。”又转头对湘夫人说：“阿湘这次做得过分了。”

　　湘夫人顿时炸毛。“我过分？”

　　“阿湘……”

　　“好好好，是我过分，陛下既然看我不爽，我这就滚回我的含香殿去！”

　　湘夫人说着，带着身后的宫人们怒气冲冲地就走了。一时间只留下姬煜和王成蹊站在原地。

　　王成蹊还在刚刚的风波中没回过神来。这就是帝王所拥有的权利吗？刚刚如果换作是她，一定对湘夫人没有办法，可是如果她是帝王……

　　“淑妃。”姬煜叫了一声看着他出神的王成蹊，摸不着这位王二小姐是什么想法。

　　王成蹊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失礼了，又行了一个礼。“是我……是臣妾冒犯了。”

　　是啊，她现在是姬煜的嫔妃，已经不能再自称为“我”了。

　　“淑妃不必多礼。”姬煜倒是有些好奇地看着王成蹊。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果然不负盛名，倾国倾城。

　　这自然也是王成蹊第一次见姬煜。她之前想象中的姬煜一直是一个阴郁沉沉的帝王，没想到现实中的姬煜比想象中的平易近人多了。

　　但他再怎么平易近人好接触，她也不会对他放下警惕。这就是他们王家最大的敌人。

　　“陛下，臣妾自知这次对湘夫人不敬，回去必会备好厚礼去给湘夫人赔罪。”王成蹊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湘夫人，但还是要在姬煜面前做做样子，顺便试探一下姬煜对湘夫人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不用了，阿湘她就是这种性格。你去了含香殿，她说不定还会更生气，不如不去。”姬煜笑得温和，但王成蹊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算计。

　　这姬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宠爱湘夫人，现在湘夫人因她生气，难道不应该拿她去给湘夫人消消气吗？

　　还是说，他其实对湘夫人没有那么宠爱？

　　这座皇宫和皇宫里面的人，越是接触，越是发现迷点重重。

　　思及至此，王成蹊只想远离这一切。她本来就是个懒人，对于这些麻烦事，是碰都不想碰。

　　而姬煜，这些麻烦事的中心人物，她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她行了一个礼告辞，姬煜也没有多留她，放她走了。

　　过了良久，姬煜还是站在原地，看着王成蹊走远的背影，笑了。

　　笑得颇为诡异。

　　“王成蹊……你跑不掉的。”

　　深夜里的碧霞殿，如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悄无声息地趴在皇宫的西侧。而它准备袭击的方向正是清政殿的所在处。

　　殿内一片漆黑，王成蹊裹着单衣，光着脚把一盏一盏的灯点亮。

　　等到她的客人到殿门口时，寝殿已灯火通明。

　　来人穿着黑色的大斗篷，声音还是那么的千娇百媚。“淑妃娘娘好本事，入宫不过几日，就把自己殿内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我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竟也走得畅通无阻。”

　　“为了迎接夫人尊驾，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她轻笑道，看着面前人把斗篷摘下，露出那张风情万种的脸蛋儿来。“不知湘夫人这么晚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却见湘夫人收起笑盈盈的表情，一本正经道：“你殿内可否安全？”

　　“自然，夫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湘夫人听她的语气如此肯定，就松了一口气，直言道：“你是聪明人，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今日在御花园的事对不起，我不是刻意要为难你的，其实我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你姐姐。”

　　王成蹊算来算去，万万没想到湘夫人会这么说。“非我多疑，只是你说你喜欢我姐姐，但我姐姐现在却因为你被囚于蓬莱阁。而且诸多证据显明，是我姐姐害死了你的孩子。你……理应恨她。”

　　“不！不是！王贵妃她不是害死我孩子的凶手，我知道的，宫中谁都有害死我孩子的理由，唯有她没有！”

　　“怎么说？”

　　“我没有进宫前，是一个歌女，最擅长察言观色。我可以看得出来，王贵妃对姬煜是厌恶的。她不屑于跟别的嫔妃争风吃醋，又怎么会害我和我的孩子？”

　　王成蹊点点头，这的确是她长姐的性格。

　　“而且，我的孩子他根本就不姓姬，他身上根本就没有皇室的血脉，王贵妃更没有理由对他下手。”

　　“！”这下王成蹊可是惊得五雷轰顶了！难怪……难怪刚刚湘夫人说宫中谁都可能对她的孩子下手！

　　姬煜、皇后和太后，不可能会容下一个非姬姓的孩子混淆皇室血脉！而姬煜那个性格，也不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宠妃有一个非自己亲生的孩子！

　　“姬煜！他在我入宫的时候，跟我答应得好好的，要护住我的孩子！可才三个月不到……才三个月！我的孩子就没了！”湘夫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姬煜的肉，喝了姬煜的血。

　　“按你所说的，如果真是这样，当初在大殿里对质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长姐下得手？”王成蹊还是不明白，心中疑虑重重。

　　“因为……因为我只能依赖姬煜，听他的吩咐行事。你以为王贵妃她之所以会禁足，只是因为我的陷害吗？不！不是！那是因为姬煜！他想把王贵妃锁在蓬莱阁！今天在御花园也是如此，是他想把你拖下去打板子，我只是他的一个傀儡！”

　　王成蹊被湘夫人所表现的癫狂给震住了，也被湘夫人所说的真相给震住了。

　　她扶了扶鬓间的步摇，恍然大悟。

　　她就说呢，这一连串的事情姬煜必会参与其中。

　　只是没想到啊……他不仅参与了，还是这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

　　她回想起姬煜那张温和亲近的脸，不寒而栗。

　　表面这么和蔼可亲，内心却满是算计，他不是笑面虎，还有谁是笑面虎？

　　“可是满南都谁不知道，姬煜最爱的、最宠的女人就是你。绕是我，也看不出姬煜对你的情意参了半分假。你是他的爱人。”

　　湘夫人听了，一脸不屑。带着几分骄傲地说：“谁是他的爱人？他对我的爱意是不假，但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我早已经有爱人了。”

　　这更令王成蹊费解。“你有爱人了为什么要入宫？”

　　“因为他死了，我要为他报仇。但我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歌女，而我的仇人是权贵。姬煜答应了我，帮我报仇。所以我只有依附于他。”湘夫人怅然若失，无可奈何。

　　她说起自己的爱人时，眼中泛起浓浓的爱意，无法掩藏。说起他的死时，语气是那么刻骨铭心的悲凉。

　　王成蹊第一次接触一段爱情，不想是这么的悲伤。

　　而正是这份悲伤，她才第一次感觉湘夫人原来，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

　　“你的孩子，是你和你的爱人的吧。”

　　王成蹊说着说着就掉出一滴眼泪。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可能是被这股悲伤的气氛所感染的。

　　湘夫人却没有哭，她轻轻抹掉王成蹊的眼泪，把它塞回自己的眼眶。可早已干涩了的眼眶没有一丝反应。

　　她慌了，可后来似乎早已渐渐习惯，只是颤着声音对王成蹊说：“你看……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我知道我会对不起很多人，但是……但是我得报仇。”

　　“你的仇家是谁？”

　　湘夫人表情古怪地看了王成蹊一眼，没有回答。

　　王成蹊忽然没由地感到一阵慌乱，问：“你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一切。”

　　“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姐姐，你们是好人。”湘夫人纯粹的眼睛闪耀着星星一般的光芒。“如果我的报仇注定要伤害很多人，我不想伤害你们。所以我特意告诉你。你很聪明，你会避开的。”

　　“可你怎么知道……”

　　“好了！我要回去了。”湘夫人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重新戴上斗篷，向着黑暗走去。

　　王成蹊忽然悟了、笑了，她不再纠结于之前所谈的一切。

　　既然现实如此沉重，不如在明天还未到来的今夜，放纵一晚。

　　她朝湘夫人离开的方向跑去，对着黑暗大喊道：“这么黑！要我派人送你吗？”

　　只听黑暗处一声明亮的女声答到：“不用了！从前我悄悄溜出去和他见面，也是这么黑的晚上！月亮会为我们照明！”

　　王成蹊趴在门框上，仿佛看见——许多年前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美丽的少女怀揣着一颗热烈的心，去与她的情郎见面。

　　再怎么黑都不要紧。

　　因为月亮，会给这份热烈的情意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