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渐黑了,像泼了油墨的画。
严楚拖着一身疲惫,抬脚准备往卧室走,在楼梯的拐角,余光瞥到厨房里戴着围裙的窈窕身影。
他认得那是他的围裙,前襟印着一只绿油油的青蛙,顾昀穿在身上,明显大了两号。
身后有脚步声,顾昀没回头。
“你在干什么?”
“洗菜。”
严楚扫了眼案板上,西红柿未摘去的梗,抿了抿唇。
他堵住厨房外面的光线,存在感很强烈,顾昀想忽视都不行,只好转过头:“你先出去。”
严楚站着没动,问:“做什么?”
“夕阳炒饭。”
他默不作声去冰箱拿出两枚鸡蛋,递过去。
顾昀伸手接过来,像模像样把鸡蛋打散,起锅烧油,葱花和鸡蛋一同倒进去,用锅铲搅匀。
严楚:“......”
顾昀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放案板上的柿子还没切,一手操刀,别扭的握着刀把,三根手指摁着柿子边缘,手起刀落。
“糊了。”
不止糊了,锅在冒烟。
顾昀突然有点后悔,索性将错就错,一股脑把切好的柿子倒进去。
严楚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她竟然焖了大米饭。
锅在冒烟,顾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颜色,按照百度上的步骤,一样不落,有条有序。
十分钟后......
严楚盯着眼前黑糊糊的一坨东西,不太想尝试。
顾昀伸手,把盘子往他那推了推。
“试试。”
她自顾自去橱柜里拿筷子,把勺子扔进碗池,回来的时候,那盘东西已经没了一小部分。
顾昀:“能吃?”
严楚不太想说话,这结果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疯,他竟然也跟着疯。
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看着顾昀清冷的眸子,缓慢点头。
顾昀竟然真的用筷子夹了一口,嚼两下。
“嗯,能吃。”
她囫囵吞枣咽下去,一抬头,严楚像是没有味觉,那盘看不出颜色的夕阳炒饭,被他吃完三分之二,还有继续吃下去的架势。
顾昀夺过勺子,扔到一边:“别吃了。”
严楚抽两张纸巾,擦擦嘴。
顾昀从兜里摸出烟盒,敲两下,里面弹出一支烟。
严楚盯着她的动作,沉声说:“茶蘼不会抽烟。”
“话多。”
“别给我找麻烦。”
他声线很低,说话声音并不难听,发音也标准。但顾昀还是感觉到,他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很生涩。
这话分明冷硬,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更像是陈述。
顾昀心不在焉的盯着他,确切的说,是他上下翻动的喉结。
“严楚。”
他在看她。
顾昀抬手,指着他的脖子:“上面有东西。”
不等严楚有所反应,顾昀动作极快的出手,指甲轻轻刮过他的喉结,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红印。
严楚眯着眼睛,推开那只手。
顾昀也不恼,她对完美的事物都会感到好奇。静物,动物,或者人。
主动探索,靠近,下意识触碰,都是本能的反应。
就好像她看到严楚的第一眼,就很想给他拍一套完整的人体写真。
当然,不会被别人看到。
摄影师最大的癖好,就是收藏他们心中认为最完美的作品,珍藏起来,只属于他们自己。
顾昀,也不例外。
她眼中的兴趣很浓,眼中有,心里却没有。
严楚看得出来,所以他在抗拒这种事发生。
没有人愿意被当做成是某个物件,他没有一丝一毫被顾昀看中的虚荣感。
骄傲在作祟。
严楚盯着那双眼睛,她从兴致勃勃到冷静下来,也不过就半支烟的功夫。
她抽烟的速度很快。
她眼中情绪的转变也很快。
顾昀几乎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严楚看穿了她的企图,看她的眼神,像是在防贼。
“看什么?”
严楚不说话,端着盘子去洗碗,留给顾昀脊背挺直的背影。
她的目光,直挺挺的,带着侵略和目的性。
严楚背对着她,也很难忽视那道目光。
他忍无可忍的转过头,对方却轻描淡写的挪开视线,抬脚上楼了。
严楚深吸一口气,顿时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隔天,陈赞匆匆赶来。
他神情较严肃,目光在顾昀身上扫了眼,又收回。
“楚哥,出事了。”
严楚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赞掏出手机,给严楚看了一段录像。
内蒙的草原,一望无际。
严妮倔强的仰着头,被五花大绑,她身旁站着四五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
之后,是一段录音。
“严总,我送你的见面礼,还算满意?先别急着生气,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偏要赶尽杀绝,把我往死路上逼,就别怪我欺负女人。”
“想要她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否则......”
后面的话没说完,谁都能听出里面的威胁。
严楚沉着脸,手握成拳。
陈赞把视频和录音全部删掉,说:“楚哥,我走一趟。”
严楚不做声,似在考虑。
这件事陈赞办不了,严楚心知肚明。陈赞虽然有头脑,但他的精明只限制于商业,对付陆游这种亡命徒,他那套根本行不通。
“楚哥。”
“行了,”顾昀抬头,“就去内蒙走一趟,我有些照片没拍完。”
严楚意味不明的盯她两秒,半晌,点头。
顾昀这次不打算带上赵启灵,她上次虽然没受伤,却也被吓得不轻。
这次,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脚还不能正常走路,一旦遇上某种变故,连跑都跑不掉。
但她要去,严楚却没拦着。
陈赞看不出严楚对顾昀的态度,但这两人的性格,真的很相似。他不止一次,从顾昀的身上,看到了严楚年轻时的影子。
沉着,冷静,倨傲。
他身上藏着一根反骨,对什么事都有不服输的精神,越挫越勇,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心思很重。
陈赞望着窗外那团云,聚集在一起。
他是亲眼见证严楚单枪匹马,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只佩服过这一个男人。
他什么都不想跟这个男人争,除了顾昀,除了她。
陈赞疲惫的闭上眼睛,他甚至想好了怎样让陈家接受顾昀结过婚的事实,他或许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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