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们也很危险

　　林容远比碧若清要熟悉黑市的地形，一出了店铺，就迅速将他们拉到另一棵古老的槐树底下。她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埋伏之后，开启了她在来时就设在这里的传送门。

　　她告诉碧若清和董攻玉：

　　“这门是直接通往黑市出口的，待会儿一走出去，就能看到贺老的车了。到时候你们赶紧上车，把这两个人也弄进去，我断后，以防有人追赶。”

　　碧若清在听到贺老时，下意识地想起了她之前下车之后，贺老冷冷地看过来的那一眼，他的目光十分冰冷，带着寒意。以她的观察，贺老这个人本身就有些冷淡内向，一路上都很少讲话，似乎对她们和她们的行动都并不太关心，但那或许只是因为对方性格的缘故，并不能说是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她可以确定，贺老的那一眼不仅是如此而已。

　　她对恶意与叵测人心有着天生的敏感。

　　一直以来都是淡然处之，坦然面世，可碧若清此时的心里罕见的有些不安。董攻玉和林容却明显都没注意到贺老的反常之处，尤其是林容，她对贺老表现出了特别的信任。碧若清知道，这会儿和林容说自己觉得贺老有些不对劲，自己又没有证据，她是肯定不能说服对方的，只是在将本就混乱的局面搅得更乱而已。她本意不是如此。林容和贺老之间肯定有着很深的交情，她不想无故就让她们的交情因为自己而蒙尘。

　　但若是此时不出言提醒，万一贺老真的有问题，那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思来想去，她竟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她明白，自己这是在犹豫。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她从未像这样举棋不定过，如今下了山，步入世俗之中，她才体会到两难不可抉择的滋味。

　　林容注意到她的迟疑，心中也觉得奇怪，一时却没有不耐烦地催促她。对于这个长相未免太好了些，功力也十分过得去的新人，她心里其实是很看好和欣赏的，颇有那种强者见到强者时惺惺相惜的心理。而且，这新人的性子和行事作风也符合她的审美。碧若清虽然是年轻女子，却没有众人眼里年轻女子都有的优柔寡断，反而具备雷厉风行的气概，又并不莽撞武断，相反是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最佳的解决方案，然后严格地贯彻定下的方案，还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性。

　　因此，虽然碧若清明显流露出不喜与人交往的冷淡，似乎与世人定义的职场作风严重不符，但林容仍旧认为碧若清是非常适合在秘调局的二组工作的。调查员的工作要历经出生入死、风吹雨打，像这样多做事少说话的人反而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私底下，林容还和融微说过，这次二组能招到这样的新人是捡到宝了。

　　正因为心中对碧若清有这般高看一眼的认知，林容此时很重视对方的沉默。她见碧若清不说话，却也拦住她们不进传送门，便问：

　　“怎么你在这种时候不痛快起来了？我们出来时虽在郭子临那破店的门口又多下了一层禁制，屋里还有伏魔阵，但那毕竟都是毫无准备临时布下的，不太经得起推敲，未必能困得住那魔物多久。

　　此番出行虽然历经险境发生了诸多意外，但好在要找的人都找到了，既然有了收获，哪怕这里出手的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啰，此地也不宜久留，以防夜长梦多，我们得赶紧撤退回局里。”

　　碧若清却沉吟一声，然后道：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我和董道友在来时就遭到了黑市众人和妖类的袭击。伏击我们的人明显是有预谋的，而且最令人心惊的是他们居然将我们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我们这是秘密行动，这中间一定有哪一环出了差错，泄露了信息，敌人才能将我们的举动了然于胸。林容前辈，他们既然清楚地知道我们是从哪里进的黑市，就肯定能料到我们从哪里出去。

　　此时我们若是按照计划返回后门，恐怕又会中了敌人的伏击。”

　　碧若清说的有理，但林容又何尝没想到过这一点。她听完之后不再隐瞒什么，将自己心中的思量如实吐露：

　　“正是像你说的，此次行动绝对有环节出了差错，但我已经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你们记得我和你们提过总局埋伏在南三黑市里的卧底老宋吧。

　　你们还待在车上，我一个人进来找人时，在郭子临的店铺里看到了老宋。他对我说，郭子临有事出去了，去忙一桩交换货的生意，让我跟他来，他说他知道那个女嫌犯藏在哪里。结果，他却伙同女嫌犯将我引入迷魂阵。

　　不知原因，但老宋他很有可能是变节了。他是我的老同事，我们总局的老特勤人员了，我不想多说什么评断的话，也不愿意怀疑他，但我不得不认为，我们此次的行踪很有可能就是他泄露的。

　　不过我事先并没告诉老宋计划中我们该如何撤退的这一部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知道了也无妨，到时我们不要恋战，尽快上了贺老的车，然后也不回饭馆了，从备用的传送点回总局。”

　　碧若清听她如此说，只是点了点头，因为也并没有比如此撤退更好的办法了。但她暗中留意，提防着贺老可能做的一举一动。

　　董攻玉倒是若有所思地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多说。他问林容：

　　“那老宋呢？他后来去哪里了？”

　　“我进到迷魂阵之后就没再看到他了。”林容想了想，道，“我之前问过若清，她说你们来时没见到过这个人。是挺古怪的，若是他真的变节，并选在此次行动向我们发难，又怎会甘愿无功而返呢？那他的暴露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贺老的车子还等在原地。

　　看样子，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并没有人在后门伏击。

　　“那两个嫌犯都在后座，林容前辈要照管他们，还是我坐在副驾驶位。”

　　碧若清道。

　　林容自然没有异议，认为她想得挺周全。

　　贺老似乎对她们带上车的那两个嫌犯漠不关心，只是立刻动作麻利地发动了车子，驶离了南三黑市。他把车开到大道上，才问道：

　　“这次没遇到什么危险吧？你们没受伤吧？”

　　林容笑道：

　　“危险倒是碰到了，不过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毕竟，我们也很危险。”

　　贺老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笑意，他原本冷峻的面容竟在此刻变得温柔，似是在感叹岁月的流逝般，仿佛又有些柔软的神伤，可他的话语却冷酷无情：

　　“那倒没错。只是，你们这么危险，让我很为难。你们就不该活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