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新人报道

　　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普通的办公室情景，而是一条长得一时望不到尽头的清澈河流，只见几个汉服广袖、高竖发髻的女孩们手挽着手，视河水如平地，顺着河水的流动，从远处朝碧若清她们飘来。

　　河的两边是飘渺云烟，隐约能看见云烟中有粉墙黛瓦，似有江南水乡的味道，只是婉约柔美中又带着磅礴仙气，却没有生出令人觉得怪异的违和感。

　　碧若清看出了这条河是幻术的效果，其实，那不过是条宽阔的走廊，瓷砖地，铺得整齐。

　　至于那些汉服女孩仙气缭绕的走路方式则是因为走廊被人施予了灵力，又添上某种奇特的灵咒，任何踏上去的人心中想往哪儿走，就会被河流送到哪里去。

　　她们盈盈立在水上，裙摆拖进河水里，却没被浸湿半点。

　　领头的那个女孩看到董攻玉，还抿着嘴娇羞一笑，而后向他温情脉脉地行了万福礼。

　　董攻玉嘴角含笑，他一身西服，还以古礼似乎有些违和，便轻轻捻下胸前玫瑰最娇嫩的一片花瓣，放在嘴唇处吻了吻，而后又扬起那片花瓣。

　　玫瑰花瓣脱离他的指尖时化作漫天花雨，刚好落在缓缓而至的一众汉服女孩身上。

　　一时间，殷红花雨落在春衫，染红了红颜的眉眼。娇笑连连，美目传情，好一副诗情画意。

　　“这几位是高氏姐妹。”

　　周大壮领先一步踏入了河流中，碧若清跟在他后面。

　　董攻玉在收下高氏姐妹从袖子里掏出的丝绸手绢，从发髻取下的绒花后，也踏入河流。

　　“高氏姐妹是一幅赏春仕女图化出的精怪，”周大壮见那些女孩已经走远了，便向身后的两位新人说起她们的来历，“那幅仕女图是名家手笔，那画家姓高，叫什么颢来着——哎我这脑袋笨，记不住了。”

　　“北晋的高景颢，字温偕，号春斋居士。”

　　董攻玉接上周大壮的话。

　　“对，就是这个人，还是小董你有文化。”

　　周大壮故意做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

　　“别提了周哥，我从小就被师父训斥，说我不学无术，整天净琢磨一些于修行无益的事，有用的反倒不仔细专研。

　　咱们这些修道之人，别的都不要紧，要紧的就是修行。

　　像周哥这样，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不放在心上，一心修行为局里办事，这才对劲嘛。”

　　董攻玉笑着说。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就听说文秀大师闭关了，小董你下山的时候，他老人家还在闭关吗？

　　我仰慕大师已久，至今只有缘在二十年前的除魔宣誓大会上见过大师一面，现在还记得他当日的风采呢，等小董你休假回茅山时，记得要带我向他老人家拜道呀。”

　　周大壮听董攻玉提到他师父，那实在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便如此献了个殷勤。

　　“一定，一定！”

　　董攻玉连忙说。

　　碧若清看着他们这样一来一回，互相说好话，也大概能明白他们是在拉关系，无伤大雅地套个近乎。

　　但真正令她在意的是，也不知周大壮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到二十年前的事了。

　　她虽涉世未深，对世俗之事一知半解，但这不代表她不聪明，相反，她是极聪颖的，才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在道术上有了这么深的领悟。

　　周大壮似乎是在暗示什么，碧若清看着他，知道他看上去魁梧爽朗，是个没什么花花肠子的爽快人。

　　但实际上，他能在精英如云的总局当上备受重视的副组长，肯定不是没有心机之辈。

　　“忘了跟你们说，刚才走过的高氏姐妹是总局的环境保护工，负责打扫卫生，也负责维持幻境的秩序。

　　你们瞧她们每人手中都拿一个小瓶子，腰间别着香包，那里面装的都是能巩固幻境功效的缨楚花的花粉。

　　她们中的大姐，就是头上插牡丹，体态也最丰满的那个，叫香云，她手持的团扇上据说有李白的真迹——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反正，那扇子是个有点邪门的厉害法器。

　　我没见高香云使过，但有可靠消息说那扇子一扇就可以把人内心深处的欲念扇出来。

　　听说不仅是欲念，还能扇出男女之间的爱情来。

　　我们都说，这个高香云是东方的丘比特。”

　　周大壮回过头，压低声音说。

　　“你们都见过白鹤使吧，高香云在追求他呢。我看他们俩挺配，名字中都有一个云字。

　　这高氏大姐身材挺好，从云那家伙装得一脸清心寡欲，未必不动心。”

　　他朝董攻玉做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董攻玉也回以心照不宣的一笑。

　　目睹了这些小动作的碧若清觉得他们俩很无聊。

　　有多无聊呢？

　　就和她师弟在八九岁调皮去河里捉鱼，结果被水流一下子冲掉了裤子，在两位师姐面前光了屁股，然后羞得两天不肯见人，最后硬要对她们恶作剧，偷看她们洗澡报复回来那么无聊。

　　这时，河水的流动停了下来，变得静止如磐石。

　　“到了，你们报道的地方。”

　　周大壮一指左岸，云烟缓缓散开，一个三层古楼就呈现在他们眼前，匾额高挂着，上面写着：人事部。

　　匾额的右边又有一个牌子用醒目的朱砂颜料写了“二楼是新人报道处”。

　　他们推开门，走进去，看到楼里摆的都是古色古香的传统中式家具，一色檀木书桌和精雕细琢的靠背椅。

　　桌子上却都放着电脑和打印机，几个都熬出了黑眼圈的员工正在那儿敲键盘呢。

　　“咱们总局的办公室原本就是普通的现代办公室，电脑桌和办公椅，结果领导们出/国交/流一看，好家伙，人家国外的办公室都弄在古建筑里面，好彰显历史文化。

　　尤其是那些欧洲人，把办公室在悬崖边的古堡里，里面的摆设家具都是原封不动的国宝级古董，他们还特显摆地和咱们领导说这些东西代表的就是历史文化。

　　谁还没个历史文化不是？要提历史咱们可有五千年历史呢，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哪能就比不上这些老外？

　　咱领导因为这个可生气了，回来就把总局的办公室给整改了，弄成现在这样。”

　　周大壮领着他们上楼。

　　“话是这么说没错，先在可整的有文化氛围了，就是这椅子木做的，忒硬了些，还硌人，上一天班在这木头上坐八个多小时，屁股都坐出淤青了。最近局里忙，连带我们人事部都跟着一起加班。”

　　一个洪亮的女声插嘴道。

　　“哎，林姐，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周大壮对说话的女人扬了扬下巴。

　　“你一个老妖怪可别管我叫姐，人家还不到三十呢，硬生生被你叫老了几百岁。你们别跟着他乱喊，叫我林容就行。”

　　林容穿着红风衣，踩高跟鞋，脸上的妆容精致，涂着红唇，这会儿朝碧若清她们看去，明艳一笑。

　　“这边坐。证件都带好了吧？先填报告表，按照那上面的问题填就行，有不懂的就问我。”

　　碧若清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接过她递来的笔和纸。董攻玉坐在她旁边。

　　林容的手指敲着桌面。

　　忽然，碧若清松开握在手里的笔，在一瞬间内闪身到了林容的两米之外。只见碧若清丢开的笔化为一条鲜红斑斓的毒蛇，正朝她吐着信子。

　　不知什么时候，董攻玉也起身飞快后退。

　　“哟，你们的反应不错嘛。对新人来说已经够快了。”

　　林容将额前的发丝拨开，微笑着看他们，媚眼如丝。

　　“为什么偷袭？”

　　碧若清问。

　　她时刻留意着一旁的周大壮，他很有可能会相助林容，一起对她和董攻玉出手。

　　周大壮的右手燃起了一簇火焰。

　　“整个秘调局大楼已经被魔君的大军秘密攻陷，之前千里传音让所有新人提前两天来报道，也是我们做的手脚，之所以引你们这些新人来报道，这是请君入瓮呢。

　　两位年纪轻轻又都是修道界的后起之秀，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就算你们的功力再深厚，难道还能打得过整座大楼的人吗？

　　如果两位愿意归顺魔君的话，我自会将你们举荐到魔君座下，到时候若是能博得他的青眼，来日飞黄腾达定不在话下。

　　如果不愿意呢，我也不强求，只是两位这么年轻就即将命丧黄泉，我也不由得替你们感到惋惜。”

　　林容上前一步，明亮的日光照进办公室，却将她的影子照得阴暗旖旎，那影子在地面上涌动，竟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