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那只突然出现的异兽竟如此凶猛,一头撞在碧若清的玉莲印上就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再加上玉莲里李舒不惜代价,宁可自损修为而发动禁术,内外夹击之下,玉莲印被破也是形势所在。
金光大涨之后又立即散去,玉莲的花瓣上先是出现了无数道裂纹,紧接着,便在一瞬间碎成万千粉末,粉末又在即将落地时消散为缕缕白烟,最终化为乌有。
因那法印是碧若清以心所化,加以灵力催动,故而法印被破,她本人也受了不轻的伤,一时气血翻涌,面色难看,有些许支撑不住,嘴角流出血来。
即使如此,她犹不肯放走李舒。
此人身为修道者,却相助魔物夺取生人性命,未尝不是误入歧途,炼了什么以生人之魂助长己方修为的邪术。
而且最令碧若清担忧的是,恐怕李舒还不是躲在最后面的那个幕后黑手。
倘若李舒的背后还有高人在,那就麻烦了。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李舒与当年将心魔植入师父体内的魔物,其实是一伙的呢?
碧若清想起了师父临终前说的话,一咬牙,右手撑了一下车壁用以借力,然后便飞身向前,从那头撞完玉莲就一直在原地发愣的异兽的上空越过。
虽然身后和身前分别有一头来路不明的异兽,和一个很有可能是敌人的陌生男人虎视眈眈,这一兽一人自法印被破后就再未出手,只是哑然无声地旁观,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但碧若清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舒一击打碎车窗,正在飞快地念遁身咒。
火车在飞驰,呼啸的夏风涌入车厢,吹乱了碧若清的长发。碧若清知道此咒一成,李舒就会化为一道白光射向车外。
碧若清调动全部灵力,攻向李舒的左手不复本来的肉色,竟变得剔透晶莹宛如玉雕,这双真正意义上的玉手看似轻柔地一转,就有一朵格外精巧的玉莲从她掌心绽开,莲心又有万千玉影从中而生,铺天盖地般朝李舒而去。
李舒避无可避。
若是被这玉影覆盖住本体,修为尚未称得上高深莫测的大部分妖魔鬼怪当下就会被诛灭,李舒虽然是人,但这玉影对人也有着震慑心魂的作用,恐怕她一被覆,就会立即陷入碧若清的完全掌控之中。
从方才起,李舒的脸色就比碧若清更要难看数倍,刚破开法印,转眼就见到碧若清的嘴角挂着血迹,却仍不依不饶地向自己发力。
碧若清的速度已快到极致,不到一秒钟的功夫,就将玉影拍在李舒身上,倏地翻转手腕,莲心碧光一现,化玉影为玉网,此网不仅将李舒的身体紧紧拢住,更穿透她的肉身,直入她的心神。
“糟了!那些凡人要醒了!你们别打了!大家都是修道者,有话好说啊!”
这时,一直站在后面东张西望的陌生男人呼喊起来。
那只一直被困在法阵里的噬魂魔女闻言,却大声嚎叫起来。
“杀人啦!大家快来啊!女疯子杀人啦!”
魔女的嗓子拔得非常高,音调尖锐又怪异,惊得那男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闭嘴!”
男人忍无可忍,朝噬魂魔女一指,金光乍现,那魔女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弄明白对方用了什么法术,她威武的青面獠牙霎时变成了气球,她的整个魔身也变成了气球。
魔女又要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到魔女的新模样,男人不禁得意起来,恨不得自己师门的一众师兄弟都在此地,观赏他的法术之成效。这是他自创的独门秘技,能通过灵力将怨气化成气体。噬魂魔女是怨气的集合体,他刚才灵机一动,就将她变成了气球。
“这气可真够足的啊,放到海里都不会沉。”
他看着鼓鼓囊囊的魔女气球,感叹道。
碧若清却顾不上理睬身后的情况,她这边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碧若清居然没能收住李舒。眼看着玉影明明已经将李舒罩住,却不料等碧若清收手时,却发现网中空无一物。
原来,被玉影罩住的“李舒”只是假身。
她立刻转头看向车窗外,却来不及了,只见白光一溜烟地飞走了。她忙派出一缕神思,将其化成玉雕的长尾雨燕,追踪白光而去。
“这是,”碧若清心里一沉,喃喃道,“金蝉脱壳之术。”
金蝉脱壳是分/身术中最高明的一种,是修道界中失传已久的禁术。
碧若清的师父在人间江湖行走过将近百年,与各色人等和满天下的妖魔鬼怪都打过交道,却从未见过听说过有谁会使金蝉脱壳之术,也曾四处打听过,不论是人还是妖魔,听了这术都直摇头。
当然,会此术的人自然不会告诉别人自己会此术,因为这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不得用的,而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这术能保全性命。
试问这天地间,有什么比性命更宝贵呢?
与别的分/身术不同的是,金蝉脱壳是在危险时刻不留痕迹地将自己的原身替换出来,用分身来代替原身承受敌人的重击。
虽然众人的言语不可信,但从事实也可以看出来,金超脱壳之术确实已经失传很久了。
不然,那些被诛灭的妖魔鬼怪,以及死在仇敌手里的修道者又怎会不用此术呢?
但凡有一人用了此术,用的那人不说,试图置那人于死地却没成功的仇人也肯定会说。
行走百余年,碧若清的师父却没听到过一丁点金蝉脱壳之术再现人间的有用传闻。
只有那个为师父注入心魔的魔物使过金蝉脱壳。
碧若清越发怀疑,不,甚至可以说是肯定了,李舒和当年将师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魔物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
一时间,她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李舒跑了,还留下了刚才打搅乱的一兽一人。原本以为他们和李舒是一伙的,刚才是来救场的,但现在看,李舒都溜走了他们都毫无表示,又不像是一伙的。
碧若清转过头,看那头异兽。
这只异兽长着马的身体,身体两侧却生了一对鸟翼,长着人脸,又托了一条长长的蛇尾巴。此刻,在碧若清的注视下,异兽的人脸浮现出有些不安,还有点羞涩的神情。它的蛇尾巴一扫一扫的,而后它干脆将尾巴绕身体一圈,然后把尾巴尖含在嘴里,吮吸起来。它睁着那双天真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碧若清。
“你是孰湖。”
碧若清想起《山海经》记载过的一种上古异兽,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名曰孰湖。
不知怎么,孰湖的脸红了。
然后,它歪着头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它原本是四脚着地,现在却改成只有两条后腿着地,前身竖起,就像人一样站了起来。它站起来差不多有碧若清的肩膀那么高。
它伸出两条马胳膊,马蹄子直往碧若清身上蹭。
碧若清明白孰湖的意思,它想把自己抱起来,再举起来。
《山海经》记载,孰湖嗜好举人。
此“举人”不是指考功名的举人,指的就是把人举起来的举人。
“阿湖,别闹了!”一旁的男人呵斥道,“都怪你,好好的在我包里待着,偏要跑出来惹是生非!结果掺和进流血斗/殴事件了吧,旁边还是命/案现场呢。”
孰湖闻言也不想把碧若清举起来了,回过头,底气十足地朝着男人咆哮。
“你个没脑子的动物,你别叫!”男人慌里慌张地朝那些乘客看去,“幻境不稳,马上就要破了。乘客要醒了。厕所有具尸/体,魔物在里面,那个女的也晕在里面,这可怎么整。”
不用他说,身为幻境的主人,碧若清自然知道临时编织的幻境已是强弩之末,就要维持不下去了。碧若清瞥了眼厕所里的情况,瞧见噬魂魔女变成了气球,何芝半坐半躺,还在昏迷中,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她身旁就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中年妇女。
她一抬手,就将打碎的车窗复原。
“进厕所。”
碧若清对男人和孰湖说。
乘客们脱离了幻境,回到了现实世界,有人要上厕所,看到里面有人,就又回到座位上,想着等会儿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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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里。
“刚才是什么情况?”男人问碧若清,“你怎么和那个逃走的女修行者在火车上打起来了?为什么厕所里会有噬魂魔女?”
“我倒是要问你什么情况。你是谁?你从哪里弄来的上古异兽孰湖?为什么我在结印时,孰湖会忽然冲撞我的法印?你指使孰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认识那个女修行者吗?”
碧若清看着男人。
这时,她关注起男人的外貌。
他欣瘦挺拔,一张脸生得白皙秀气,但不女气。他长了一双形状好看的桃花眼,勾人却不魅惑。那双眼里的眸光清灵不俗,宛如盈盈秋水般波光潋滟,又好似碧若清师门前的琉璃灯光。他秀美但并不阴柔,反而明朗照人。
这个年轻男人长得挺好看的,碧若清想。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好看的人很容易就能给别人好感。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疑点。
总之,所有的疑问汇聚成一句话。
“你为什么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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