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都是徒劳

　　女孩朝着碧若清眨了一下眼睛。

　　“何芝。”

　　说完，一改方才的阴狠恶毒，何芝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随后，她似是正在承受异常的痛苦，已经到了要昏厥过去的界限，那张本来还称得上清秀的脸变得扭曲狰狞，令人惨不忍睹。

　　“不！不！”

　　她的右手紧紧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左手却竭力想把右手拉开。

　　就是现在，碧若清的手腕翻转，将从刚才起就一直拈在手里的法决抛出。短短一瞬间内，法决发出的金红色光芒在半空中变成一团燃烧着的金红火焰，紧接着又幻化成羽毛华丽、厉声嘶鸣的火鸟。

　　那便是双目四瞳、力大无穷的神兽重明鸟。

　　身为上古神兽，重明具有降妖除魔的神力，寻常魔物只要一听到它的叫声就会觉得天崩地裂，一被它从喉咙里发出的怒火沾身便神魂俱灭。

　　碧若清暂时请来了重明的法相，作为法相，当然没有本体那么强的神力，但用来对付小小的噬魂魔女，还是绰绰有余了。

　　重明直扑向何芝发黑的眉心，很快就没入她的灵台。

　　“啊！好烫！烫！烧死我了！”

　　何芝松开了掐住自己脖子的右手，张牙舞爪，凄惨地叫喊着。

　　无法想象，那是一个年轻女孩能发出的声音，那听上去，简直是非人的叫喊，像是地狱十八层的厉鬼在哭天喊地，更像是穷凶极恶的困兽在生死存亡之际发出的可怖咆哮。

　　碧若清稍感诧异，她原以为重明鸟的法相一进入何芝体内，附身的噬魂魔女就算没有被彻底消灭，也肯定会一击得中，将魔女赶出何芝的身体。

　　可现在，不知原因，魔气倏地暴涨数倍。碧若清感知到，那魔物正在与法相决一胜负。

　　再这样下去，何芝的魂魄会被魔气损害成残魂的，到了那地步，何芝日后就算能活下去，也会变成痴呆的傻子。

　　没有时间了。

　　碧若清不再犹豫，她决定冒险一试，试图将魔物直接消灭在何芝体内。

　　她双手结印，两只素手宛如并蒂双生莲般，缠绕在一起。

　　这是她修习已久的师门降妖除魔秘法：玉莲印。

　　此印的威力巨大，一经发出，只要是功力低于修习者的妖魔鬼怪在法印面前无处遁形，被击中后逃不出灭亡的下场。

　　玉莲印可不是普通的法术，只有达到大成之境的修道者才能发挥出玉莲印的真正威力。

　　碧若清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修道界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去年，也就是她十八岁时便入了达成之境。

　　一般的修行之人，清修终生也不见得能窥到大成之境的门槛，哪怕是那些天资过人，又拜入名师麾下的修道者，也往往在修行几十年后才能达到此境界。碧若清的师父是半路出家，拜入师门三十年才达到境界。

　　碧若清在十九岁时就能将玉莲印使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光凭这一手，她便足以傲视大半个修道界。

　　玉莲印的威力虽然强大，但随修习者的意念而动，一般来说，只要修习者不愿伤害到凡人，法印也不会伤害到凡人，反而会对凡人产生洁净心灵的妙处。

　　所以，碧若清不担心法印会伤到何芝，她只担心，何芝会被体内垂死挣扎的魔物伤到。

　　碧若清将灵力运于双掌之中，幻化出层层叠叠的玉池仙莲。

　　随即，她轻轻一推，仙莲便随着一阵香风飞向何芝。

　　这阵风看似如春风拂面般柔情蜜意，实则有着不可抵挡的雷霆之势。

　　就在仙莲快要碰触到何芝的身体时，一股强大的魔气从何芝的体内迸发而出，与仙莲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剔透如玉的仙莲不能击溃魔气，魔气也不能再进一步，让玉莲化为碎末。

　　僵持了几秒过后，玉莲隐隐有变黑的迹象。

　　不可能。

　　碧若清不禁微微变色，噬魂魔女的魔力绝不该强到如此地步，连她这使了八层力的一击都奈何不了对方。她调动浑身灵力，双手对准悬空的玉莲，往里灌输灵力。

　　在碧若清的运功下，玉莲终于冲破了魔气的屏障。

　　“啊！”

　　何芝惨叫一声，晕倒在地。

　　噬魂魔女从她体内钻出，化为黑雾，妄图逃匿，却被碧若清不知何时布下的法阵封住了退路。

　　“你为何定要置我于死地！”

　　魔女现出青面獠牙。

　　“你是受人指使，才来火车上作乱。”

　　碧若清不是在询问魔女，而是在陈述。

　　“什么指使？我就是想吃谁的魂魄，就吃谁的魂魄，谁都指使不了我！”

　　魔女摆出攻击的架势。

　　“别再做徒劳的事了，你已经逃不掉了。我只想问你，究竟是谁在背后相助你为祸人间。

　　以你自身的修为不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肯定是有人用某种邪术，增强了你的魔力。

　　而且，我之前在车站见过那个被你附身的年轻女子，当时她身上并无半点魔气，她的阳气虽比常人要衰弱一些，但终究没衰弱到能被你附体的地步。

　　由此可见，你身后必有修为深厚的魔物，或是修道界的叛徒相助。

　　说，究竟是谁帮了你，助你潜入火车，又让你能能附身于你本不能附身的人。”

　　碧若清看着歇斯底里的魔女，再次运用了以音控心的法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魔女歪着头，偏偏用那张丑陋渗人的青面做出小女人撒娇时的柔媚表情，真是好不诡异。

　　碧若清眼见自己的控心术对一个小小噬魂魔女都起不到作用，这时念起师妹黛映的好来。师妹精通音律和各式各样的控心术，要是师妹在这儿，别说其中隐情，早就把这魔女的生辰八字都问出来了。

　　既然威逼不行，那就利诱。

　　“如果你告诉我对方的下落，我是不会放过那人的。

　　难道你就甘心吗？

　　所谓枪打出头鸟，藏在你背后的那个人将你推出来，利用你来制造祸端。如今你被我捉住了，那人却依旧藏得好好的，可见你在对方心里，也不过是一条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大猪头。”

　　碧若清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够狠。白鹤使的那本《二十一世纪初修行者入世指南》上写着，“枪打出头鸟”的意思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差不多，但是流传于民众嘴里的俗语，而不是什么典籍上的话。

　　而“猪头”这个词呢，被记在脏/话那一章，附了一段解释：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满，充满了蔑视之情，就会说“你这个大猪头”来羞辱对方。

　　不料，那魔女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面露疑惑。

　　“大猪头？”

　　魔女喃喃道，随即像才反应过来似的，破口大骂。

　　“你瞎了吗？你没看到我的脸是青面獠牙吗！你才是猪头！”

　　碧若清暗道那本手册果然有用，看吧，魔女被气到了。

　　只要魔女动了气，心神不平，碧若清再用控心术，便能使出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个人是谁？”

　　碧若清坚持不懈地问。

　　“是谁呢，是谁——”

　　魔女赤红色的目光陷入了迷茫，随后，又霎时亮了起来，只见她不怀好意地古怪一笑。

　　“你回头，那人就在你身后。”

　　早在魔女这么说之前，碧若清就感觉到身后有人了，她早有防备，在魔女的话音尚未落下之时就猛地转身，带着灵力的一掌朝那人的命门送去。

　　被躲开了。

　　一击不中也无妨，碧若清占了先手，自然要将那人牢牢置于被动的境地，她料到这人不会是易与之辈，便没有手下留情，每一手都是灵力充沛，直朝对手的要害处而去，不给对手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就在那人闪身侧过碧若清的一道上灵咒，翻身亦欲从右边攻过来时，碧若清站在原地不动，闭上眼睛，双手结印，一朵巨大的玉莲赫然出现在那人站立的地方。

　　玉莲在那人的四周绽开，花/心正开在那人脚下。碧若清双手合十，那玉莲由灵力化成的花瓣便一层层地收拢。

　　被花瓣包围住之后，那人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在车厢中，而是被拖入了结界。

　　这朵玉莲就是结界与外界的分界线。

　　那人面色大变，指尖火光盛起，心里清楚若是被玉莲困住，那就再不好脱身了。

　　碧若清看在眼里，也不知道那人修的是什么术法，只见对方一只手能引火，另一只手引水，一时间水火交加，直攻向玉莲的花瓣，要突破碧若清用灵力铸成的结界。

　　那人的一招一式中暗含着奇门遁甲之奥妙。但那人动一下，碧若清也就动一下手指，玉莲层层叠叠的花瓣随着她的手势而变化，宛如一个千变万化的移动迷宫，形成了法阵。

　　无论那人如何折腾，也破不开玉莲的挟制。

　　就在这时，碧若清背后原本匍匐在地的噬魂魔女猛地暴起，想要偷袭碧若清的空门，可她不动不知道，一动才发觉自己被一道金光束缚住了，竟是半点也动弹不得。魔女这时才发觉，碧若清先前布下的八卦阵并不是普通的八卦阵。

　　“别多此一举了，都是徒劳。”

　　碧若清的这句话不仅说给身后的魔女听，也说给正竭力对抗玉莲印的那人听。

　　胜券在握，碧若请并未轻敌，以防那人再留了什么后手，又加深了一层功力继续催动玉莲，下定决心要将那人死死地困住。

　　不过，现在那人已落下风，受了自己的挟制，碧若清有了闲暇仔细端详那人的脸，并感知对方的情况。

　　那人是李舒，方才和碧若清搭话的女大学生。

　　可以确定，对方不是魔物，也不是妖类，否则早在看李舒的第一眼，碧若清就看出她的真身了。

　　“你是修行之人？为什么相助魔物？”

　　碧若清皱着眉问。

　　李舒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见她如此，碧若清也明白没什么好说的。哪怕这一击将重伤李舒，她也毫不保留，将玉莲印的最后一式使出。

　　火车剧烈地一震。

　　有异动。碧若清急向一旁闪去，一头异兽咆哮嘶吼着横冲直撞，最后一头撞在了困住李舒的玉莲上。

　　“阿湖，阿湖！”

　　后面有一个年轻人磕磕绊绊地跑过来，瞧见眼前的情况，一脸茫然。

　　玉莲被撞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