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话别

　　姨娘虽然性情懦弱，却是个心里聪明的，把荷包给了我前应该就已经算到了我会去找乳母，找了乳母我就知道了我的身世，既然这样，她该有些动作才是，为什么却一直这样静寂无闻？

　　突然我心中一惊，难道，姨娘的懦弱是装的？这样性子聪慧的人从来都是要强的，怎么会有聪明人愿意受人摆布呢？

　　“姨娘是个很念旧的人。”我直起身子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把祖母房间里的家具都带去庄子上。”

　　她脸上划过一丝笑容，看起来分外恬静。“父亲早逝，我小时候在母亲跟前长大，是定了亲才有了自己的院子，看见这些家具好像还是小时候。”

　　“可是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不是吗？”我笑着把玩着手中的竹手炉。“这个家里您看起来最弱，却是真正算无遗策的人不是吗？”

　　她的眼睛里滑过一丝诧异和欣赏。“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不枉费您费了那么大的气力生下我！”我早该想到，一个商家之女原本就让人瞧不起，这样女人嫁到那样的官宦人家里去稳稳当当的做了当家奶奶，怎么会是没有手段的愚人？

　　“我是您手中的一把剑吗？”我强忍着心里的痛执意抬着头看着她。

　　“我心有不甘。”她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心有不甘？到底不甘的是什么？

　　“娘可是遗憾我生为女子，回不到那富贵窝，金银乡？”这是我第一次叫她娘，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她嘴角弯弯，笑容分外柔美。“我很庆幸你是女儿，多亏了是女儿！自古就有红颜祸水的说法不是吗？”竟有母亲称自己的女儿为祸水？

　　“姨娘说的是，那我能帮姨娘什么呢？”我不再称她为娘，这样的人，不配为人母亲，既然她的心里只有恨，没有亲情，那这一切就都不过是一场交易。

　　“我希望你能去报仇！替我报仇！”她的表情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小事。“有些人觉得自己有权力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随意剥夺别人生活的资格，这样的人，就应该得到点报应不是吗？”一抹嘲讽的笑容斜斜地挂在她脸上。

　　“姨娘怎么确定我会为你报仇？”

　　“我当然不确定，如果你是一个性情愚钝的孩子，自然只能随波逐流，但如果你是一个聪慧的孩子，自然不肯受人摆布的。”她伸手取了几上白釉茶碗，用盖子划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慵懒又端庄，艳色扑面而来。

　　“父亲带了什么消息回来？”我直接问道，她的眼睛里滑过惊喜的颜色，大约没想到我也会这样思维敏捷。

　　“祈王要来边关巡视，带来了她的胞妹，静和公主。”

　　“您认识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是个活泼的小姑娘。”既然这样说只怕是和公主殿下不只是认识，只怕交情甚好，所以才要避到庄子上了。

　　“我就要走了，这个镯子留下给你做个念想吧。”她从手上褪下了一个赤金镯子，上面嵌满了各色宝石，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看见这个镯子我不禁笑了起来，装了这么久，到底在最后露了馅，这镯子是一种机构，中间是空的，可以用来塞东西，银票，纸张等等。

　　“我不会让您失望。”

　　“你乳母的女儿是在回来的路上丢的，路上遇到了流寇，待回去找时已经不成了样子，只能敛了。”她背对着我说道，背部的线条又些僵硬。说了这么多狠话，只不过是想要我自强，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护住我，就希望女儿能看破人性，别受人蒙蔽吧。

　　说完了这些话她转身出了房门，毫无停顿，我透过窗纸只能看见模模糊糊她的背景，眼泪顺着脸流下，就是自身难保了也想尽办法的保住女儿。

　　绿萍进门来，看见我坐在窗边默默流泪也没有打扰，只是侯在我身旁。待我好些了，绿萍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替我擦了把脸，换下了我手中已经被泪水打湿了的手帕。“按照小姐的吩咐，您和姨娘说了两三句我就叫走了陈妈妈和春杏，却没有叫走春柳，只不过春柳发现陈妈妈和春杏走了就也悄悄的跑了。”我点了点头。

　　摆了午饭，略吃了几口，我借口身子乏了，要歇歇遣了身边服侍的丫头们，打开了姨娘给的手镯，不像我想的，里面是银票，而是一张纸，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份名单，上面是杨家替陆家送了哪些官员多少金银，看了这张纸我不禁一惊，这是一张抵得万金的纸，靠这张纸足以牵制陆家杨家，她把这张纸留给了我，现在又要去庄子上了，真的会平安吗？

　　我换了一身大红金鱼刺绣的褙子进了祖母的屋子，小丫头行了礼，说祖母正在歇息，领我进了耳室。祖母喜爱阔朗，因此耳室与祖母的正房间只用一道碧纱橱隔开，听到里面低低的哭泣声，接着是姨娘的声音。

　　“娘放心，我不过是去庄子上暂时住住，还会回来的。”

　　“让红露和你去吧，这孩子又细心又妥帖，她跟着你，我放心。”

　　“我身边不是还有丫头们吗，娘身边怎么是缺的了她的。”

　　“老太太，小姐身边丫鬟婆子我都仔细叮嘱了，肯定是万无一失的。”这是祖母屋里的杜妈妈的声音，她称母亲小姐。

　　“娘，你替我照顾好瑟瑟。”

　　“瑟瑟是我的外孙女，又是个聪明伶俐的，我不会让陆氏胡来的。”

　　“哥哥年纪不小了，娘看着给收个房吧，怎么能总让哥哥这样胡闹。”

　　“这些我自有打算，你放心去吧。”祖母岔开了这个话题，看来是祖母安排的我来听这段对话。曾经以为祖母已经不大理事了，看来她一直都是耳聪目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