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整顿

　　回了院子，换了家常衣裳，我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瞧着窗外皑皑白雪发呆。

　　绿萍脚不沾地的换了香炉里的熏香，撩了帘子出去，不一会提了一个红漆描金的大食盒进来，从里面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出来，一边搅动着一边说道：“小姐且喝碗温热的暖暖胃，今儿去老太太那没有留早饭，咱们院子里不知道，现在才做上，我就吩咐做的简单一点，一会就能端上来。”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羹，清甜温热，身子一下热了起来，感觉十分舒畅。

　　刚喝了三口，就有小丫鬟进来找绿萍回事。无奈绿萍只得将碗搁到炕桌上，歉意的看着我：“小姐，她们不知道把小姐的大毛衣裳收在哪个箱子里了，我得.....“

　　“去吧！去吧！”我自己端起了碗，示意她我这用不着她服侍了。

　　绿萍松了一口气，微微屈膝跟着小丫鬟出了门。

　　绿萍这样忙碌我是脱不了干系的，从前我懦弱又任性，什么都离不了绿萍。因我这个性子，她只能事事亲力亲为，这才造成了我院子里仆妇虽多却有的极忙，有的极闲。小丫鬟们看着我性情懦弱，若是做了我的大丫鬟将来还不知要落到什么地步，大丫鬟们想着自己已经快到了岁数，左右不过三五年就放出去了，也就漫不经心起来，至于像春桃这样的，不过是因为实在受到欺辱，到了主子身边能体面些，到底比受打骂强，才愿意到我跟前当差，而那些家生子巴不得离我越远些越好。

　　这才造就了院子里的松散。

　　如今看来，若我连一两个知心的丫鬟都没有，做起事来可谓寸步难行。

　　“绿萍，你来坐下，我有话说。”我放下碗支着腮趴在炕桌上，看着绿萍忙碌的身影。

　　“小姐”绿萍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粗布的外罩，卷起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手腕上两个银镯子随着她擦拭的动作晃晃荡荡，手里握着一块抹布，头上还扎着一块头巾，十足的农妇般模样。

　　我见了她的打扮咧着嘴直笑，愣是把她笑红了脸：“里面衣裳是小姐前两天赏的料子新做的，原想着过年穿的，谁知道早上小姐选了那件银红的小袄，我不好穿绿的，才换的这个。”

　　“着急穿新衣就直接说嘛！料子库里面有的是，想要哪个自己去取不就得了。”我促狭的看着她。

　　“我不是.......小姐急着出门我哪有时间去开箱笼，这才穿的，不是想穿新衣。”绿萍支支吾吾的解释着，说到最后脸都红透了。

　　“好好，那明年我就不赏新料子给你了，免得你慌忙又穿了新衣。”

　　“啊？”绿萍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我。

　　我快要忍不住的笑出声，绿萍终于反应过来我是在逗她，脸色登时变了，着恼的扭着手里的抹布，站在那里一时气一时笑的，活像个呆头鹅。

　　我正了神色问：“是在想怎么向我讨明年的新衣吗？”

　　“小姐！”绿萍涨红了脸面生气的往外走，我见她急了，坐起来拉住她道：“怎么说着话就恼了！”

　　她顺着我的意思坐在了炕沿上。

　　我也识时务的换了话题。

　　“如今要搬到祖母院子里，自然是不能让所有人都跟着搬过去的。”绿萍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肯定会有的人要搬，有的人看院子是吗？”绿萍问道。

　　“是啊，我们绿萍越来越聪明了。”绿萍羞涩的一笑，随即眉头一皱，不深不浅的瞪了我一眼。

　　这丫头越来越快反应到我在逗她了！

　　可见人太聪明也不好，就变得无趣起来。

　　“所以我想着趁这个机会调整一下咱们院子里的人，重新安排安排差事。”绿萍的眼睛一亮，咧着嘴朝我直笑。

　　定是想起了春桃。

　　我微笑着点头。

　　“小姐您放心，我肯定会把安分守己的丫头挑出来的。”绿萍郑重的说道。

　　“这可不行，可要坏了我的大事了。”我故意板着脸训斥她。

　　“你去问问陈妈妈今天早上都有谁出去了，去了哪，回来告诉我。”

　　绿萍这次听了是去找陈妈妈，竟然毫不犹豫，看来倒是把陈妈妈当成了自己人。

　　真是个经不得夸的丫头！

　　看见她这样子，我真是担心这丫头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绿萍走后我拿了一本《左传》随便翻着，却想着去了祖母屋里该如何让红露和父亲见面，竟一时毫无头绪。不一会，绿蔻带着厨房里的几个妈妈提着三五个食盒进来，见我在看书，行了礼之后一言不发的摆饭安箸，随后带着妈妈们退下。

　　片刻后带着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拿着布巾进来，行动安静，举止沉稳，我放下书她马上为我挽袖卸镯，试了试水温然后接过铜盆举着跪倒在我面前，乖巧伶俐却毫无献媚的样子，低眉顺眼恭谨自持。

　　平日里只当她是个稳妥的，不想倒也是个明白人，这真是瞌睡了送枕头的好事。

　　我正开口想问问她家里的境况，绿萍一打帘子进了屋子里，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绿萍见是绿蔻立在炕前服侍我吃饭，微微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绿蔻听了忙将手上的帕子递给了绿萍，向我屈膝行礼后，微微向绿萍颔了下颔首就退了下去。

　　“你可了解绿蔻？”我吸溜着嘴里的白米粥问道。

　　绿萍微微一顿，小心翼翼的问道：“她犯了什么错吗？”

　　“没有，只是问问。”我用筷子夹了一片酱萝卜，这是北方冬天极常见的菜。

　　“她是咱们家里的家生子，老子跟着老爷在外面，是二等管事，她娘跟着给外院跟老爷的小厮们做做饭。怎么了？我瞧着这丫头平时老实又勤奋，难道她做错了什么？”

　　听着绿萍的问话我心里不禁微微叹气，大约是我最近太严苛了些，这些身边人也都草木皆兵了起来。

　　“她可有兄弟姐妹？”

　　“他哥哥在铺子里当学徒，还有一个妹妹在夫人房里做三等丫鬟。”听到这我不禁微微叹气，家人一边跟着父亲，一边又被母亲捏在手里，这样的情况愿意舍弃了家人的实在不多，看来还要斟酌斟酌。

　　“我知道了。”

　　许是因为我的神色有些失望的样子，绿萍明白了我是想培养绿蔻，转念一想绿蔻虽为人勤勉，却是家生子，恐怕难以收为己用，脸色不禁也沉了几分，只默默服侍我吃饭，一时屋子里分外沉寂。

　　我不想这样低迷不振的情绪感染到绿萍，问道：“你怎么倒偷懒站着不说话了？我让你去办的差事呢？”

　　绿萍眼睛一亮，脸上瞬间有了色彩，“小姐，我都问明白了，您肯定是万万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