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问安（下）

　　“一个下人，畏罪死了，难道还要为她闹得天翻地覆不成！”

　　祖母猛的拍了一下炕桌，震的桌上的白瓷茶碗一抖，茶水洒了一桌子。

　　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母亲莞尔一笑，轻轻的说道：“娘，您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媛儿也是还小，不懂事。”

　　祖母听了母亲的话面色微霁，杜妈妈忙过来清扫。

　　“既然是奶大了姐儿的，好歹也留些体面给她吧。红玉，去我匣子里取五十两银子给她安葬吧。”祖母按照平常的习惯吩咐红玉，猛然回头却发现红玉并没有在身边。

　　“这丫头，倒乖觉，见我发了火，早早的就避了出去。”祖母的慈祥安逸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母亲见了，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这个家终究是在她手里的，即便是祖母还不是顺着她的意思！

　　“您这样偏爱她，媳妇都要吃醋了！”母亲凑趣的说道：“还不起来，替你祖母把她们叫回来。”

　　什么时候最重视礼教的母亲会吩咐自己养大的小姐去请丫鬟？

　　我自嘲的笑了笑，人若是太得意总会露出点马脚。

　　“是。”

　　我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进退两难一样犹豫了片刻，退了出去，匆忙间连礼都没有行，母亲在我背后满意的笑了笑，对我这样懦弱而无知的样子十分满意。

　　培养一个这样的女儿，嫁进薛家，若是斗过了正妻她就利用，若是没有就任我自生自灭是吗？

　　小丫鬟们替我打了帘，脸色俱是沉静，默默行礼，悄无一言。上了回廊，进了院子的厢房，第一间就是红玉住的，为的就是离祖母近，方便使唤。

　　刚才的一场风雨，多多少少的红玉也都知道了吧！

　　进了屋里，一阵暖香袭来，这是父亲寻来给祖母宁心静气的百合香，红玉屋子里燃着也只是平常，可见祖母心里的份量。进门听得绿萍和红玉正在闲话，刚要竖起耳朵听，窗外一个小丫头喊道：“红玉姐姐，老太太叫你过去呢！小姐可是来你这边了？”

　　绿萍和红玉听了这话俱是起身迎了出来，客气了几句我带着绿萍辞了红玉，反身出了院门。

　　走出了祖母的院子，前面是一道木板搭的桥，下面是浅浅的一道河，正是隆冬腊月，河面上结着冰，上面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反射着明媚的阳光，煞是可爱。

　　我摸了一下我的耳朵，一对金箔叶子耳环叮叮当当的坠在下面，

　　可惜了这精巧的做工了！

　　一把摘下来扔进了雪堆，我带着绿萍向前走去。

　　绿萍见了，急急的想要问我，被我瞪了一眼，她又低眉顺眼的跟到了我身后。

　　“小姐，为什么把耳环扔到雪里？”走进了花园，里面松树枝叶累累，绿萍低声附在我的耳边问到。

　　我不禁弯了唇角。

　　想不到这丫头也有机灵的时候！

　　我学她的样子，悄悄的在她耳边说：“你猜呢？”

　　绿萍本以为我要告诉她原由，竖着耳朵专心致志的听着，不想我却说了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皱了皱眉头，抽回了身子站到我身后作出一副我不想理你的样子。

　　真是个小孩儿脾气！

　　我咧着嘴笑了笑，朝她做了个鬼脸，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糟了！我的耳坠子掉了一个，这可是祖母给的！”

　　绿萍见了，仍气鼓鼓的，站在一旁冷冷的瞪着我。

　　我上前去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家小姐的耳坠子丢了，你怎么也不帮着找找？”绿萍张口就道：“那不是小姐你......”

　　未等她说完我忙道：“听说祖母屋里有个叫红露的丫头很伶俐，我想她大概能帮我找到我的耳坠子。”

　　绿萍听了我的话愣了半晌，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呢，红露姐姐最是热心的！”

　　绿萍虽然不够聪慧，却有难得的忠心，我想从现在培养她，让她明白我行动的意图。

　　“你去祖母院子里多寻些人手来，四处找找看看我的耳坠子掉在哪里了，务必要找到的。”

　　“是”绿萍满脸兴奋，欢快的一路小跑着去了。

　　我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有些事也不能急在一时。

　　不一会，一众仆妇从祖母的院子里出来，绿萍站在为首，立刻就四散开来，很快红露跟在绿萍后面到了我的面前。

　　“小姐”红露行了一个全礼。

　　我笑着仰视着她：“陈姨娘是个有福气的人。”

　　红露听了，吃惊的望着我。

　　“小姐！”红露慌忙的跪下，声音都带着颤音，“奴婢，奴婢，奴婢不敢。”

　　“陈姨娘快起来，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可是不得了的。”

　　我笑着虚扶了她一把，她也就顺势站了起来。绿萍则早早就站在周围低着身子做出一副找东西的样子，实则是在为我放哨。

　　难得聪明一把，回去可要表扬绿萍一下。

　　红露的脸色微微发红，扯着衣角，羞涩的站在雪地里，一副小女儿的情态。

　　见了她的模样，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看来这丫头是打定主意想做个姨娘了，想想不禁替陈妈妈感到可惜，她一心为女儿着想，求了我嫁出去的时候指了红露做陪嫁，好给她找一个正经人家嫁过去，可是红露的心里却想着去做姨娘，以为现在家中没有嫡子，生下嫡子就可以与正室比肩。

　　可是母亲又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

　　“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我上前一步握住了红露的手，她瑟缩的往回抽了一下，却没有把手抽回去。

　　“小姐想让我做什么？”红露低着头红着脸，声音虽小却透露出一份坚定。

　　要的就是这样有野心的聪明人！

　　“很快我就要搬进祖母的院子里了，我要你自请到我身边服侍。”

　　“就这些？”我比红露矮了一头，红露此刻低头瞧着我，脸上露出了嘲讽和惊异的表情。

　　虽然聪明，但到底经事少了些，不如陈妈妈老套。

　　我抿着嘴笑着看着红露，对面的人马上明白自己的失言。

　　不过我手中的一课棋子，有什么资格来问我的打算呢？

　　“奴婢全凭小姐做主。“红露行了个福礼，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物事，双手奉给了我。

　　我用手一捏就明白，正是我扔到雪里的那只耳坠子。

　　“绿萍妹妹！”红露唤了一声，“小姐的耳坠子我找到了，想是不小心掉到那雪堆里了。”

　　“拿二两银子给红露，请出来帮着找的妈妈并小丫头们喝杯酒，天寒地冻的还出来当差。”

　　绿萍听了我的话赶忙从自己的荷包里拿了一个小银裸子出来给红露。

　　红露大大方方的接了，脸上漫过一抹笑容。

　　“小姐，二两也太多了，可以买好几坛酒呢！”回去的路上绿萍低声对我抱怨。

　　“二两银子看看这个人是否可堪大用，怎么会多？”我朝绿萍轻松的笑了笑。

　　“小姐，你这又是卖的什么关子！”绿萍嘟着嘴抱怨，用脚踢起了地上积着的一团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