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还没醒,有什么事急着要通报?”
天还只是蒙蒙亮,透过窗纱看得见风吹的院子里树上的积雪成团的掉下来,绿萍在廊上说话的声音伴着呼呼风声传了进来。
“有什么事?”
“我醒了,进来回话吧!”
我撩起了帐子,伸手去摸床梁上的钩子。
北方冬季的天气又冷又干,我的嗓子干涩的很,声音也有些滞涩。隔着豆绿窗寮,外面来通报的人和绿萍低声说了几句,我没有听清,接着隔着窗子听得绿萍声音:“你去吧,我知道了。”
撩起的门帘子猛的碰到门框上“砰”的一声,然后听到一阵脚步声带着一阵凉气一股脑的涌进了内室直逼到床前才停了下来。
我被凉气激的打了一个喷嚏。
“小姐。”绿萍有些茫然无措的站在床前,眼睛里带着点惶恐和泪光。
我不禁皱了眉头,什么事能让她这样?
“说罢,你现在不说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我叹了口气。
“乳母没了。“
绿萍声音哽咽。
我心里咯噔一声,拔高了声音。
“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我就发觉了乳母的异常,多少心里还是有些预料。
“乳母昨晚吞了金,今天早上赵妈妈去送药,看见她已经咽气在了榻上,旁边放着您赏给她女儿添箱的金簪子,绞成了一段一段的了,缺了钗头的那支凤。“
我突然想到,乳母的女儿前几日出嫁了,我今年十岁,按照乳母的说法,她的闺女应该不过十一岁,怎么会就出嫁了?
这样说乳母骗了我?
可是既然吞了金,肯定是昨天晚上见了我就决定了的,有什么必要骗我?
“去打听一下乳母的女儿嫁给了谁,今年多大年纪?”绿萍脸色发白的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现着感激的神色,我不禁感到尴尬。
这丫头定是误会了,以为我要抬举乳母的女儿。
“小姐您真是个好人!”
绿萍的鼻头红红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里有些难过,如果她知道了我真正的样子会不会失望?
我和她心里以为的善良完全不同!
我一直觉得只有有了自保的能力,才有帮助别人的资格。可是在绿萍单纯的心里,她觉得我这个杨家大小姐的身份可以无所不能,希望我能帮助所有可怜的人,我却只想自保。
“去把陈妈妈叫来,我有话要交待她。”绿萍正在服侍我穿衣服,听了我的话却有些犹豫。“小姐”她刚叫了一声就被我打断了。
“去吧,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总是要信她一次的。”我坐在镜子前,看见绿萍咬了咬嘴唇,终究听了我的话出去找陈妈妈了。
不一会就有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传来。
“陈妈妈,您来了。”
我心里暗暗揣度,应该是绿萍刚出了屋子,就迎头碰上了陈妈妈。
“姑娘。”陈妈妈和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妈妈,您来了,我想着很快就是年下了,梳个牡丹髻也好显得喜气些,不想丫头们手笨的很,梳来梳去都不好看,听母亲说您年轻的时候手巧的很,正想着去找您呢!”我笑着迎到了门口,陈妈妈赶紧上前来扶着我进了屋子。
“绿萍,前儿祖母那送了大红袍来,去取了沏来给妈妈尝尝他们南方的玩意。”
“是”绿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我坐到镜子前,陈妈妈站在我身后为我梳头。镜子里她的表情恭敬沉宁,不似往常的跋扈。
“妈妈已经知道乳母死了吧?”
“是”陈妈妈回答的很平静。
“那母亲那边也该知道了。”
“夫人那边应该早在赵妈妈嚷起来的时候就知晓了。”
“爹爹昨晚没有留宿在母亲那里?”
“老爷昨天晚上去了姨娘那里,说是昨天白天里姨娘受了些风寒,晚上就说起胡话来,老爷去瞧了瞧就宿在那了。”
宿在王姨娘的屋里?
“妈妈替我看看戴哪个簪子好看?点翠的还是猫眼的?”
陈妈妈按我的示意打开了妆台上的首饰匣子,满满的一匣子簪子上面放着那只荷包。
她的目光闪了闪,脸上先是惊异,随后是嘲讽的笑。
“小姐年纪轻,我瞧着带个缀铃铛的步摇倒是更合适。”陈妈妈用手托起了那个荷包,上面的铃铛叮当作响。
“小姐的头发乌黑又厚重,您可知道为什么?”
陈妈妈攥着荷包看着我。
我笑着看着她。
“奴婢听说头发剪过一次就会变得乌黑又浓密。”
她这是告诉我她知道我的身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从未听说过自己剪过头发,且那头发又黄又细,分明是胎中毛发。
荷包里面的头发定然是我的胎发了。
陈妈妈恭敬的把荷包放回了匣子。“小姐年纪轻轻就这样造化,将来不知如何,奴婢也是要跟着沾光的。
“妈妈是母亲身边的,我自然是要尊重的。”
陈妈妈这样的示好我自然明白。
“母亲那边恐怕以为我对妈妈有什么误会,妈妈可要替我澄清澄清才好,到底我们母女情长。”
我想让陈妈妈替我糊弄母亲一段时间,给我更多准备的时间。
“小姐言重了,母女哪有隔夜仇的,就像我们家红露,我也是哭一阵骂一阵,彼时也就不相干了。”
她提醒我保住红露。
说实话我更喜欢陈妈妈这样,有所求,才能让人更放心的用。
“奴婢看小姐的衣服都素净了些,大年下的,该做几件喜庆些的衣裳,奴婢得空了就去回了夫人。”
“那就劳烦妈妈了。”陈妈妈替我梳了个双鬟,每边各插了一个金叶子步摇,一走就发出叮当的响声,越发显得我年幼。
这样的装扮才适合隐藏自己吧!
绿萍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愣愣的问:“陈妈妈呢?怎么不喝杯茶就走了?”
我笑着打趣她:“谁像你一样呢?明明不喜欢人家还拿出好茶来招待,人家不敢喝你的茶自然走了。”
“小姐,你真是。”绿萍气得跺脚,却拿我没什么办法。
“来,用胭脂把我的眼圈涂红。”
我伸手指着搁在桌边的珐琅花鸟胭脂圆盒。
“涂红了眼圈做什么?”
绿萍一脸茫然,动也没动。
绿萍见我没有回答她,也只能上前按我的吩咐做。
趁着绿萍弯腰给我抹胭脂,我轻轻的对绿萍道:“其实乳母去了我不是不伤心,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不能因为伤心而不继续生活。”
“小姐”一滴眼泪顺着绿萍的脸颊滑了下去。
我明白她心里的难过,从小把我带大了的乳母去了,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还是说笑如常。
说到底,伤了身边人的心!
“绿萍,有些人看似和你亲近,一心为你,可是她却无意中做了伤害你的事,你可以不恨他,却不能原谅他,因为他还会在无意中继续伤害你。”绿萍点了点头,我叹了口气,这丫头看似柔顺,实则执拗,表面上顺从了我的意思,实际心里还是伤心的紧吧!
“走吧,我们该去祖母那里请安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去兼顾别人的想法,有些事只能等他们自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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