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偏房,陈妈妈正用力的挣扎着,许妈妈和几个妈妈合力才摁得住她。
她嘴里不住的叫喊着:“小姐,你不能私自处置我,我是夫人的人!”
这偏房本就是我用来存放一些杂物的,常年累月的无人看管堆积了不少灰尘,经陈妈妈这样一折腾足的震掉了一层灰。
“把她绑上就下去吧。”我坐在透过窗棂的一处阳光下的一把红木圈椅里。
“小姐,您....”许妈妈显然有些不放心。
“下去吧。”我摆了摆手。
她们走后,我听见许妈妈驱散了站在门廊下瞧热闹的小丫鬟们。
倒也是个妥帖的人!
陈妈妈跪在那直直的瞪着我:“奴婢从未盗窃。”
“我知道。”我自顾自的笑了笑,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
绿萍端了一杯茶给我,洁白的骨瓷衬着碧绿的茶叶煞是好看。
陈妈妈得意的笑了起来:“那您快放了奴婢吧!”说罢还晃了晃身子,好像立时我就会给她松绑一样。
“妈妈别急啊。”我抿了一口,碧螺春的清香幽远回荡。
轻轻的将茶盏放下,茶杯和小几相碰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陈妈妈一抖。“小姐什么意思?”
“既然陈妈妈没有盗窃,我那个金丝八宝攒珠钗怎么到了妈妈的箱笼里?”我浅浅的笑了笑,抚平了袖口的褶皱。
“那是孙氏赠予我的!”陈妈妈狠命的瞪着眼睛,倒有几分凶狠的模样。
死鸭子嘴硬!
“哦?妈妈有何证据,我可从没将此物赐人?”
绿萍猛的抬头瞧着我。
前几日绿萍早晨为我梳头时乳母孙氏前来告假,说自己女儿下月就要出嫁了,想陪她去买些物件。我见乳母盯着我桌上的饰物发呆,随口问了一嘴,不想乳母竟掉了泪。
我心里明白,乳母女儿是家生子,想来配的也是家里的小厮,再生了孩子也不过还是奴才。
我随手拿了一支钗递给了乳母,笑着对她说权当给他们姑娘添箱了,乳母高兴的当即叫了她姑娘来给我磕头,我又赏了一只翡翠镯子给她。
不想前儿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瞧见了陈妈妈手上的镯子,那水头儿纹理竟与我原先的那只丝毫无差,当下我心里就有些疑惑。昨晚我吩咐绿萍去给乳母送酪,绿萍回来说乳母一个人坐在窗边炕上垂泪。联想往日外间的小丫头也有说陈妈妈坏心眼克扣月钱的,我心里愈发肯定我这赏赐竟恩惠了陈妈妈了。
这是一步险棋,若是我不能完全震慑了陈妈妈定会引起母亲的怀疑。
我有些紧张,攥着手绢的手微微发抖。一直垂手站在我身后的绿萍悄悄的退了出去。
还好,陈妈妈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她的嘴角微微的抽动,当年薛郎也是这样的,他曾笑着告诉我他心里只有我,他家中的妻妾都是父母之命。
当年我的信以为真痛彻心扉才换来了如今的观察入微。
“小姐有什么证据?”陈妈妈瞪着眼睛大叫。
“搜搜你的屋子便知。”我笑的前所未有的温婉。
“您没有权利搜我的屋子!”
“妈妈不是想证明清白?”
“若是搜不到小姐如何?”
“若是我错怪了你你就继续做你的掌事妈妈。今儿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我朝她灿然一笑。
明媚的阳光下,陈妈妈脸上透着一种分明的自信,
这让我觉得大事不妙!
莫不是那簪子不在这院子里?
正在疑惑间,绿萍轻轻的推开了门,见我将目光投向她,微不可查的朝我点了点头。
我悬着的一颗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不知道陈妈妈收下那簪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我那簪子是成对的?
“你瞧瞧这是什么?”我一把将那凤簪掷到了她面前,当啷一声有着金器特有的清脆。
“这不可能!”陈妈妈狠命的晃动着身子,好像就此能挣脱束缚她的绳子似的:“奴婢房里绝没有这样的东西。“
当然不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
想来是绿萍刚刚去取了我妆奁里的凤钗。
“看来只好劳动妈妈一趟了!”我笑意盈然的起身,缓缓的蹲身到和她一样的高度,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还请妈妈配合我演了这一出好戏!“
说罢,优雅的起身拂了拂身上原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陈妈妈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压着去了她的房间,我带着绿萍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这些妈妈们都是独自有了家在外面的,每逢当值她们就住在我院子的偏房里值夜。原本每间房里应该住两位妈妈,这一房的两位妈妈一起当值,但这陈妈妈仗着自己的主事妈妈,不愿意与人 同住,便将乳母赶到了外室的榻上住。
这些我前世也是知道的,但我觉得这位陈妈妈是母亲给的,不敢造次,便任由她欺辱乳母,最后乳母竟沦为为奴婢浆洗衣物的人下人。自我小时孙氏就护着我,是个真心待我的人,但是母亲总是防备着乳母,前世多次要调开她都是碍于我对她过于依赖和祖母的庇护没能成功。
只怕我这乳母也是大有文章的!
进了屋子里,只见乳母一个人躺在对着风口的榻上,妈妈丫鬟们在内室查赃物,陈妈妈被压着跪在我身旁的地上。
我走上前去查看乳母的情况,只见她面色潮红,嘴里还在呓语着什么。
我用手向她额上探了一把,竟是这般滚烫!
“孙氏与你同住,她病得这样重你为什么不来向我报?”
我回头怒视着陈妈妈,大声的呵斥她道。
“奴婢已经向夫人报过了,夫人说若瞧着她实在不好了就叫她家人来领她。”陈妈妈瞧着我竟全无惧色。
家人?
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孙氏丈夫早就死了,就是这个女儿,也是祖母做主从善堂里抱了回来的。
她居然跟我说让孙氏的家人来领她!
“好!好!真真是我的好奴婢。”我怒极反笑。
你还当我是从前的那个娇小姐吗?你会暗度陈仓我就不会借刀杀人?
我坐在孙氏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唤:“阿姆,你等等,一会就有大夫来瞧你了。”
绿萍听了我的话,转身吩咐了一个婆子去请郎中,朝我福了福身,领着几个兰字辈的二等丫鬟进了内室。
“阿姆,前几日你女儿不是才嫁出去,你怎么这就病了?”我坐在乳母的榻上望着她消瘦的面庞有些心酸。
“小姐,奴婢,奴婢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乳母眼神躲躲闪闪,望着跪在地上的陈妈妈,眼神中满是畏惧之色。
“小姐,大夫到了偏门,请您移步内室吧。”绿萍恭谨的站在我面前回话。
我点点头进了耳室,隔着纱帘,瞧见进来的是常去给母亲瞧病的王郎中。
他瞧见陈妈妈跪在地上,面上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旋即恢复正常给乳母看了脉。
请了脉后,绿寇带着郎中出去写药方。
出去前,那郎中又瞧了跪在地上的陈妈妈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怜悯,
怜悯?看来是交情颇深了!
我低头瞧了瞧袖口上缠枝梅花刺绣,浅浅笑了一下。
当真有意思!
小丫鬟掀了面前的软帘,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偏室,坐在榻旁的绣墩上。
绿萍奉了一盏茶来,我呷了一口,低头瞧着远远跪在石砖地上的陈妈妈用一种怜悯的语气问道:
“妈妈可想好了?”
“奴婢没什么可想的。”
陈妈妈挺直了脊梁,狠狠的瞪着我,裙摆却微微的颤着。
我瞧在眼中,心中越发安稳。
缓缓的起身,我蹲在陈妈妈的身前,轻轻的问了一句:
“妈妈,您那女儿几次三番潜进父亲的书房,这事母亲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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