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葫芦里言密码

　　中秋月已经西沉，残断的安澜桥桥头，已回归安宁。

　　与蓝念远一起痛哭哀叹了好久的乡人，也带着无奈和心痛，各自转回家去了。

　　这个非凡的中秋，鹤渡村没有人是开心的，曲胜也闷闷地回家了。

　　那个晚上，曲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干脆起身，去到自家曲房里，寻找乌衣红曲的陈酿老酒来给自己解解闷。

　　曲胜很难相信自己这辈子会撞到什么好运气：像他们家这样的“独姓人”在这里，没田没地没山林，靠的是父亲做酒曲的这点小手艺养活一家子，偏偏老父亲体弱多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那酿酒曲是个体力活，曲胜只好小小年纪就辍学，在父亲的呵斥下，被迫钻进这昏暗的曲房里劳作，整天弄得灰头土脸，一脸乌漆嘛黑。但是辛苦的劳作并没有获得多少的报酬，因为在曲胜年少的那个年月里，鹤渡山乡的老百姓生活窘迫，家里并没有多余的粮食剩下来去酿酒，所以曲胜家的酒曲生意很惨淡，靠那点手艺根本养不活一家人。

　　在那个黑曲房里，曲胜憋屈第长大，脾气也越发暴躁，青春的荷尔蒙一旦骚动，无处发泄，于是邻家的姑娘们便遭了秧。曲胜成了村里有名的“赖伦客”（方言小混混之意）。只要告状的一上门，曲胜便被父亲关进几近荒废的昏暗的曲房里。在曲房无聊又痛苦，但是，幸好，还有陈年的红曲陈酿陪着他！

　　曲胜坚信：这世上，酒是最好的东西。遇好事，开心，喝酒！遇烦事，难受，也喝酒！遇到解不开的难事，更要喝酒！

　　这段日子，曲胜觉得自己是靠着酒撑过来的。当年他为了生计，在蓝榫的帮助下，走出大山，来到了南方。一开始，凭他的小聪明，踏踏实实干了几年工，也挣了点钱。但是，谁曾想自己遇到了几个到国内做走私文物的黑帮，赚钱心切的曲胜，不知天高地厚，就卷进了一桩走私大案里，幸亏自己跑得快，不然当替罪羊进监狱的就是他！人是跑回来了，但是，自己还欠着那些人一大笔钱。老家虽然天高皇帝远，他们一下子还找不到自己。而这，足够已经让曲胜整天提心吊胆的了。他只好把自己泡在酒里，只有醉了，才不会难受，更不用害怕！

　　今日，安澜桥垮了，看着自己的童年发小、那个聪明绝顶的蓝榫博士和他那个半疯半痴癫的老父亲黯然神伤，曲胜心里也不舒服。他觉得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回到自家曲房里寻了一埕乌衣红曲陈酿老酒，提了出来，拿了一个瓯窑的粗碗，干脆靠着墙角喝了起来。

　　几大碗酒下肚，曲胜觉得自己有点眩晕，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对于平常酒量很好的曲胜来说，这点酒是根本不在话下的，但是此刻他确实觉得头晕目眩，眼皮渐渐地沉了下来……

　　“曲胜——小葫芦——曲胜！”

　　曲胜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他赶紧努力把自己眼皮抬起来，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并没有什么。但当他眼皮又耷拉下来的时候，又一声“曲胜”在他的身后响起！

　　“谁、谁呀！谁在叫我！”曲胜忽然感觉到心中一阵慌乱，他赶紧用自己黑豆般的眼睛扫视了一番昏暗的曲房，猛地，昏暗之中，他发现对面也有一双跟他一样黑豆般的眼睛，在朝他闪烁！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曲胜大吃一惊，往后倒退了三步！

　　“不用怕、不用怕！呵呵呵，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是相守了千年的老朋友！我就是你这酒曲房里修炼了999年的酒曲神！今天终于这样见面了，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你怎么会是我？我怎么会是你？你看看你连个完整的样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我呢？但是你你你，你得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曲胜紧张地盯着对方：对面的这个黑脸汉子一会儿脸上的五官是完整的，一会儿又只能出现一只眼睛。一会儿他的十个手指头是齐全的，但是一会儿又只出现一条胳膊，这奇怪的现象让曲胜张大了嘴，但是，他发现对面那个身形与自己真的非常相似！

　　对方又是呵呵笑了两声：“你真的不用害怕，你就是千年之前我身上的一个酒葫芦！只是我在西天修仙功力还不够，犯了错被谪贬下凡，却没有功力投胎转世成为你。我被仙班里的蜈蚣精害得粉身碎骨在这黑黢黢的曲房里闷了999年，如今眼看修炼到家，又可以回转天庭了，却发现害我的蜈蚣精和他的徒弟居然也在西王母的谪仙之列，喏喏，就是蓝家父子！”

　　曲胜听了，又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凭什么我要相信你？”

　　酒曲神说：“你是不是右肋骨下的外皮上有一个很大的葫芦状的胎记？那就是你当年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边上，太上老君给你烙下的印记，你这个大葫芦是我用来装酒孝敬太上老君的。可是太上老君太老了，他嫌我孝敬的酒不够，自己却已醉倒，在炉火旁打盹，稀里糊涂就把你从我身上解下来扔下了凡间，又没给你安顿好，所以让你在凡间的日子困顿又窘迫。”

　　曲胜摸了摸自己的肋间，大惊失色。只听得对面的那张面孔用半张嘴巴对他说了下面一番话：“你转世成了酿酒人，却如此劳碌困顿。你不是前段日子赌钱欠人家一大笔债，逃到南方去走私倒卖文物，差点被抓住扔进监狱吗？幸亏你这小子还算机灵，溜得快。你现在算是逃回来了，但你整日提心吊胆，因为你知道那些人没有一刻不在找你！”

　　曲胜听了跌坐在地上：“你你你，既然如此，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不帮我？”

　　酒曲神说：“你没看见吗，我自己这破碎的皮囊还没修炼完整，怎么帮你？何况你的命运符在太上老君那里。好在我马上就修炼完成了，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修仙回西天后，让太上老君喝得心满意足了，就能帮你了。再说，如今，你若听我的，我保证你在人世间走的这一遭，接下来的日子，荣华富贵由你享受！享尽人间福分后，你就等我接你回西天吧！”

　　曲胜又摸了摸自己的右肋，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酒曲神哈哈笑了：“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你只用帮忙，让蓝家父子重新筑回一座蜈蚣廊桥即可！”

　　曲胜面露难色：“这可不容易啊！我听说如今这世上，想要再建一座蜈蚣廊桥，是需要一组很神奇的千古密码的。这密码，据说连巧匠蓝念远也没有见过。可你也知道，这蓝念远几十年来半痴半癫，根本不记得什么了，他儿子蓝榫，书是读得很高，可凭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了解，我断定他也不知道密码。这是天大的难题啊！”

　　酒曲神将若隐若现的半张脸凑了过来：“这不是难题，沿着筱竹峰和天开顶，一直往崇山峻岭里面走，据说，还有廿四座巧夺天工的古廊桥，你只要带上他们父子寻到廿四座古桥，他们就一定能找回重建蜈蚣廊桥的密码！”

　　“你别扯了，他俩能听我的吗？一个半痴癫，一个可是大专家！”曲胜泄了气。但是酒曲神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这由不得你，你是我腰间的小葫芦，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几生几世，你都得听我的，信不信我会把你捏成碎葫芦？！”

　　曲胜挣扎着，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他继续拼命挣扎，一下子，酒醒了，人也醒了。他发现自己原来做了一个梦！

　　但是，当他起身推门往外走的时候，身后分明传来了刚才那个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小葫芦，你会识抬举的，记得我刚才的话！接下来，看你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