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家的途中,总是不厌其烦地想象孩子伤情过重,我站在被告席上的情景。我甚至无数次想象自己的牢狱生活,想象儿子失去我,撕心裂肺哭喊着找妈妈的情景,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泪流满面。我无数次想像婆婆催逼凯杰离婚再娶的情景,回想玲玲曾经说过的那句:我今后会用心对你,若对你动一动脑子,就让我不得好死。现实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人感觉荒诞。我将过往的经历串联起来,猛然发现,其实,除了儿子,我一直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我从未融入这个家庭,我只是一个外来的寄居者。
在我办理出院之后的第二天,凯杰让婆婆带走了儿子,我们之间进行了一次长谈。我们深知彼此内心的怨怼,心有默契地感知到,对于这次长谈,暴怒或是幽怨的哭诉显得多余。那天,凯杰的冷静与我的漠然配合的恰到好处。
“心茹,你不应该维护大嫂。”
“我只是在帮大嫂捍卫她的尊严。”
“可那是大哥,你不应该鼓励大嫂出轨。”
“我不能接受大哥对大嫂的辱骂和暴力。”
“大嫂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难道没为孩子想过吗?”
“很多男人都是以孩子为后盾,来践踏女人的尊严。”我说话的语气异常沉重,凯杰愣愣地看着我,我感受到他所经受的震动,缓和了语气,说:“你不应该偷看我的微信。”
他沉默,我说:“大哥对大嫂长年累月的家暴,不仅会让大嫂的身心受到创伤,孩子的童年记忆里,也会是永远的伤害。”
他依旧沉默。我说:“你们一家人能够容忍大哥对大嫂施暴,却不能容忍大嫂的反抗。你们对男人和女人永远是双重标准。”
“心茹。”凯杰的声音低沉到让我害怕,我甚至担心他下一句话会是:我们离婚吧。
“我从来没见过你对别人的事情这样热心。”
“你应该扪心自问,你的大男子主义,有没有在妈的倡导下,愈演愈烈。大哥打大嫂那晚,你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
“我离大哥的距离最远。”凯杰情绪激动,但我明显感受到他心存愧意。
“大嫂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这个家庭的一员。”
“我和大嫂一样,始终是外人。”
当我说出这句话,凯杰眉头紧锁,眼神空洞。长久的沉默,一阵门铃声打破了沉静。
我将门打开,大哥拉着大嫂的手,直奔餐桌。大哥转身去了厨房,他拿出一把菜刀,右手举刀,左手放在餐桌上。他用刀背在手背上砍了三下,手背上出现了三道黑紫的印痕。
大哥情绪亢奋地说:“我今天发个毒誓,从今往后,我如果对你大嫂动一根指头,就让我被车撞死,被雷劈死,总之不得好死。”
我还在愕然与懵然中,大哥说:“心茹,你对你大嫂说的话,我都看了。你要她自尊自爱,离婚前不能给我戴绿帽子,我记不全,可我要谢谢你。”
大哥开始对我们吐露实情,整件事情,都是玲玲想出的计谋,他们要试探大嫂是否真有外遇,会不会嫌贫爱富,爱上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可是,大嫂的优柔寡断和对孩子的不舍,让大哥幡然悔悟,产生了愧意。
“心茹,小宝是我的亲骨肉,我知道,你大嫂不是不守妇道的女人,那个男人说了,想拉个手,你大嫂都不让。”
大哥痛哭起来,“我当年和你大嫂结婚前,妈告诉你大嫂,我小时候被驴踢了,你大嫂也没多犹豫,想了一个晚上,就答应嫁给我。结婚后,生不出孩子,明明是我的问题,我却总拿你大嫂出气。”
大嫂一声不响,苍白而失神的表情让我想到心如止水四个字。男人可以幡然悔悟,可是女人的心却不可能在瞬间产生温度。
我悲愤交加,声音低沉地说:“大哥,你没爱过大嫂,你在侮辱她。”
我下意识地握住大嫂的手,此时,我们更像是一对感同身受的姐妹。我们同样屈辱地忍受来自家庭的碾压,无限追悔毫无意义,从此以后,我们要守住自己的内心,努力做到心平气和。也许,大嫂和我一样,内心的温度已经被生活压榨的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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