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拖着行李的白耀灵再一次踏上了汉城这个令她怀念的地方,天有些阴沉,四周苍灰暗淡,好似这一切也在昭示某种不安。
她深深的呼了口气,随即又戴上防霾口罩,本来她不想带的,出门前母亲一个劲的念叨“灵灵,南方人多、空气又不好,妈给你买了四五包口罩,什么种类都有,你自小身体就不好,还是注意点的好。现在想起母亲微蹙的眉头时,她的心忍不住一片软和,果然,有人惦记就是好啊!
十二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二点,汉城附属医院门诊迎来了一个呼吸困难的四十岁男子,急促的呼吸令他的胸腔部位急剧胀起来,脸颊青紫,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颜色,随行的家属是一个年轻女子,精致的妆容早已因奔跑而沾了少许的脏东西,但不影响她的优雅和优美,此刻她一只手的指甲不知何时被折断了,断口处鲜血淋漓,但她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目光担忧的望着紧闭的手术室。
走廊处,除了她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估计是同为女性又当了母亲,柔弱的女子抽了一张纸给递了过去。
“擦擦吧。”
慌乱的女子好像受了惊吓身体一抖,随即转身看过去,对面的女子怀里抱着小娃娃,小娃娃整张脸隐藏在医用口罩后,睡颜可爱。
女子自下而上的看着对面的女子,她虽然穿着普通,但眉眼柔和,一双眸子透露出真切的关心。
女子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来。
“谢谢。”
“看你长的这么漂亮,先生定会逢凶化吉的。”女子看了眼,迟疑了一会,出于真心的安慰。
女子没有说话,露出几分笑来,不过这个笑有些僵硬。
随即,长长的走廊,陷入了沉寂。
手术室内,一个身着医用手术服的男子,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手下的医生和护士,刚才被送进来的男子,各项抢救机器用上了。
“萧主任,患者血氧饱和度掉的厉害。”
“血压突然标高了。”
……
一声接一声的凶报传来,男子只是微微蹙眉,随后淡定的开口。
“上呼吸机,再给十毫升的洛贝林。”
“好。”
训练有素的护士好很快就给男子戴上了呼吸面罩,随即打了麻醉药,主刀大夫站在男子身侧,犀利的眼光投射在男子起伏剧烈的胸腔,眸子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接过助手递来的手术刀,像往常一般从胸口直直滑下去,鲜血喷薄而出,很快有人用止血纱布止住了血,时间一点点过去,心跳检测仪上面的曲线忽高忽低,就在主治医生打开男子的胸腔那一刻时,心跳检测仪上的曲线突然升高,就像刚刚在视线内的秋千,一下荡出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内,骤然拉直,不到几秒间,就拉成了一条直线。
心跳检测仪传来急剧的警报声。
“萧主任病人心跳没了。”一个护士脸上布满了惊异,满脸的不可思议,这间隔不到半分钟,以往都有这样的病历,可今日结合萧主任的脸色,她突然觉得这个病人和往常需要急救的病人不一样。
“肾上腺素一毫升。”
“是。”年轻的男护士立马给病患打了一针,但好像没有作用,萧主任扭头看了眼心跳检测仪,遂又开口。
“除颤仪。”
不到一分钟时间,那个昏迷的男子经历了别人难以想象到的惊险。一旁训练有素的护士和协助大夫也愣住了,这样的状况太罕见了,胸腔还没打开,人就已经不行了,看着突然没了心跳的男子,在场的人心头一颤一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
主刀的萧主任眼皮一跳,在众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道。
“再来一毫升肾上腺素。”
护士领命后,又手脚麻利的在注射管里注射一毫升的肾上腺素,与此同时,除颤仪已就位。一个较为消瘦的男子,将除颤仪上摸了导电膏,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放在了男子心底和心尖部。巨大的电流从除颤仪的接触面传向昏死过去男子的胸口,强烈的电流刺激心脏,随后带起整个上半身颤起来。
“嘭”
一声又一声的巨响,在场的人急出了一头汗,就在大家觉得没有救的时候,突然心跳检测仪以上拉成直线的曲线陡然恢复了正常的波动。
“血压正常。”护士急切的道,尾音透出一丝惊险后的庆幸。
萧主任看了眼,又继续手术,不到几分钟后,打开胸腔,正要看一眼怎么回事时,他愣住了,刚刚胸腔CT只是显示出有肺部有阴影,他以为是肿瘤或者出现了什么炎症,可眼前的这一幕提醒自己,不是那么简单,这位男子的肺整个呈现一种煮过后的泛着淡粉和白色相间的状态,这肺已然成了像石头一般的东西了,他刚刚感觉的那一丝诡异突然得到了答案。
“病人送来时,救护人员可说了什么?”萧主任扭头问道。
“有,说是高烧四十度、昏迷还伴着咳血、胸痛胀气,大家猜测是高烧后引起的肺部感染,主任有什么问题吗?'”一个微胖的护士小心翼翼的问。
“他的肺部全部坏死了。”萧主任又看了眼,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大胆又令人不敢相信的病,那就是和前两年的中东呼吸综合征差不多的病,冠状病毒的一种,护士长一听,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看了一眼眼前年轻有为的萧主任,他的专业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神色凝重,想来是很大的病。
“啊。”整个手术室陷入了沉寂,没多久有人颤抖着开口.
“难道是传染病?”
这一句话出口,手术室的空气都停止流动了,好像被人注射了粘合剂一般,每呼吸一口都觉的难受。
“有可能,去询问一下病人家属,病人在晕倒前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以及有没有去过国外?还有联系院长,与国家流行性传染病研究中心的专家通话,这事得快。”萧主任以往柔和的眉眼此刻露出几分锐利和不怒自威来,在场的众人听从安排,询问家属的询问家属,继续抢救的继续抢救。
距离汉城大学不远处的矗立着一排排高楼大厦,虽然天气阴沉,但也不影响出门的人,不时在街上还能看到冒着寒风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白耀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时瞧瞧这里,看看那边,一路上就没有闲下来。
她走的极为缓慢,偶尔还会驻足看向不远处的汉城大学,往年四五月樱花盛开,吸引不少游客前来游玩,拍照的,说笑的,甚至有些人为了拍照好看,爬上樱花树,或者手痒的不行,使劲晃着樱花树,朵朵樱花如白雪般纷纷扬扬落下,一时间美极了。美则美矣,可惜这种行为不值得提。
晃荡了许久,她才到了自己要住的地方,本来是想去住在朋友家的,但一想人家有对象,也不方便,便来的时候谁也没通知,就拎着行李箱踏上了去往武汉的列车。
站在锦江之星的酒店门口,仰头看去,高耸的建筑直指云霄,大面积的玻璃墙上投影出浅灰色的天空,远处乌云密布,眼看着有一场雪即将到来,她紧了紧羽绒服,拎着行李进了酒店。
在酒店前台出示了各种证件后,拿了房门的钥匙,懒洋洋的径直去了屋里。
她不喜欢高处,也不喜欢太低的地方,便选择了三楼临近汉城大学方位的地方,这里有她想要见的人,或者准确的说是,有她想要待下去的冲动。但想起那抹身影后,她的心忍不住一抽,痛意还没袭击全身,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白耀灵伸手摸了一把汗,拿起手机一看竟是母亲打的视频,她调整了一下姿态,急忙接通
“灵灵啊,到了吗?有没有不舒服,妈妈刚看预报了,说是有雪,你记得穿厚点衣服啊。” 白耀灵还没来的及开口,就被机关枪似的母亲问的没机会开口。
她无奈的扶额,很快笑着道。
“妈,我都二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叮嘱的我都记得,还有该穿的我也穿着,一件都没落下,你在家里要和爸,妹妹三个人好好的,我很快就会回去的。”白耀灵细细描绘母亲的轮廓,这个爱唠叨的人是她一辈子的牵挂,也是她能毫不犹豫付出生命的人,虽然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痕迹,但她还是爱她如初。
“你即使七八十了,在妈妈眼里还是个孩子,你这次去汉城,妈妈知道你有自己要办的事,但不论如何,妈妈都等你回来,出门在外,注意好身体啊!”母亲笑起来眼角有几条鱼尾纹,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善良和柔美。
白耀灵不知怎么得突然眼眶红了,鼻头酸酸的,含糊着道。
“我记住了,妈,我坐了半天的车了,累的很,我先洗个澡,一会吃点饭去。”
“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母亲不放心的道。
白耀灵点点头答应了。
这一通话没持续多久,她便挂了。
随后将手机扔在了一旁,然后整个人后仰倒下去,将自己埋在了绵软的被子里。鼻尖是消毒液的味道但她一点也不嫌弃,竟觉得有几分欢喜。
不知那个人现在还好吗?
附属医院急诊室走廊外,优雅美丽的女子听到护士询问日常行程以及发病时间时,她本能的心头一凌,后背不自觉的汗毛竖起,刚刚哆嗦的不明显的手这回俨然是抖成了筛子,说话时上下打着下牙,发出咯咯的响声。
她的脸呈死灰状,但看着护士焦急的眼神时,她紧张又带着几分急切。
“没去过中东,最近一直都在家里,不过前些日子有朋友请他去吃饭,回来了后就不舒服,我还以为是宿醉的原因,没想到第二天开始就发烧、浑身无力了,伴着呼吸困难。”
“当时吃了什么?”护士眼睛一亮,不过,将尖叫压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女子,熬了一夜了,整个人疲惫又困倦,但当想到年轻的萧主任时,她这困意立马吓得没了。
女子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但很快又开口了。
“吃的是野味,说是从海鲜市场上购买的,现杀现做的,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医生,我老公没事吧?”女子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严重从何而来。
但这位护士欲言又止,眼里闪过同情、喜悦、恐惧等等复杂的感情时,她这个不详的感觉是越来越强烈了,难道丈夫不行了?
“别着急,我们的主任正在紧急抢救中,你的丈夫会没事的。”护士年岁也大了,差不多有四十的样子,身形微胖,估计是当时生完孩子疏于管理身材,又或者本身就是圆乎型的,她虽然戴着口罩,但眉眼柔和、眼神锃亮,说话也温柔,是个让人安心放心的人。
可此刻,她的安慰对这个女子没有太大作用,女子也是勉强的一笑,目送护士再回去了。
刚走护士的那一瞬间,女子脑海闪过好些不好的念头,她颤抖着从衣服口袋掏出手机,因为哆嗦着,试了好几次,这人的心也紧张的厉害,她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
“妈妈。”
“宝宝,你在姥爷家玩的好吗?”女子尽量控制自己的颤抖的声音变得正常些,可惜她还是失败了,当听到女儿乖巧的声音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鬓角一直流到下巴处,随后在下巴出晃荡了一下,又滴在羊毛大衣上,很快就晕开了。
“好呢,姥爷正给我做好吃的呢,妈妈,你什么时候和爸爸来看我啊?”小姑娘天真又烂漫,压根没听清楚母亲颤抖的声音,以及那丝抓不住的恐惧,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刃,有可能随时刺下来,女子用另外一只手搓了搓僵硬的半张脸颊,随后温柔的道。
“妈妈估计得一两天呢,你和姥爷、姥姥一起玩,记得乖乖听话啊!”女子鼻头红红的,鼻腔酸涩难耐,喉头也是干涩的厉害,她赶忙控制住情绪,又道。
“宝宝将电话给姥爷,妈妈有话要说。”
“好”电话那头传来小姑娘甜美的答话。
等待过程也不到几秒钟,但女子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界一般漫长,漫长到她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一脚踏入鬼门关,还能清楚的看到对面面无表情的黑白无常,他们手持铁链缓缓飘来,突然,父亲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暖意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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