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康复

　　钥匙孔里传来了开锁的声音，邵凌霜心下一沉，站起了身来。

　　果不其然，邵建军的身后跟着赵伟，赵伟看着邵凌霜轻轻笑了笑，随后目光看向了赵多。

　　“这几天没有给姐姐添麻烦吧？”他的口吻很是熟稔亲昵，如果不是真的知道赵伟长此以往都对赵多不甚上心，恐怕真的就要以为他是个十足的好父亲了。

　　赵伟说完，伸出手来，准备去摸赵多的头，赵多下意识地想要去躲避，但他并不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肢体灵活，因此，还是只能任由着赵伟营造父慈子孝的情境。

　　赵多看向了邵凌霜，他没有言语，漆黑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那样一双纯粹的眸子，邵凌霜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看。

　　她垂下了头，在赵多旁边蹲了下来，柔声道：“今天你就要跟着爸爸回去了，下次有空再来玩吧！”

　　这是大人通常会对正常的孩子寒暄的话，邵凌霜小的时候，最为讨厌这样的言语，她觉得极其的言不由衷。

　　但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说这么言不由衷的话，说到底，终究是心中充斥着内疚，也唯有这样说，才会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许。

　　赵多使劲力气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邵凌霜的衣襟，或许是没能够控制好力道，邵凌霜被往前微微一拽。

　　赵多还是那样无声地看着她，她心下一颤，脸色顿时惨白下来。

　　纵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她却明白。

　　“凌霜。”邵建军轻唤了一声。

　　邵凌霜侧眸看了邵建军一眼，心里终究是被对父亲的承诺，以及对俗世的枷锁打败。

　　她现在，真的没法照顾一个像赵多那样的孩子，她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最起码，现在她做不到。

　　她退却了，心中视这种退却为耻辱。

　　她站起身来，想由此寻回一点底气，挺直了腰杆，看着赵伟道：“那今天多多就跟着您回去了。”

　　“当然啊！”赵伟很是乐意的神情。

　　邵凌霜点了点头，看着赵伟跟过来的手下拿走了赵多本就不是很多的行李衣物，她目送着赵多出门，呆呆地站立在门口。

　　“别看了。”邵建军说道，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邵凌霜的肩，“凌霜，即便抛开我不喜欢赵伟这件事情，赵多也并不是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你也好，我也好，咱们都没有这个能力去管一个这么样24小时都需要人陪伴的孩子。”

　　“我明白。”邵凌霜冷静回答道，她静静关上了门，慢慢挪回了房间，她看着自己房间旁的那张小床，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滋味，她竟然没有将那张床收起来，她其实真的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抵触赵多与她一起生活，就像她其实也没有像她想象之中一样抵触她的母亲凌秀一样。

　　赵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让她与凌秀有关联的人了。

　　她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时间停驻了多久，她才慢慢地睁开了，却见着邵建军还在身边等她。

　　她的眼眶微红，轻声问道：“爸，她当初放弃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邵建军想了想，他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回答邵凌霜这个问题，但他又有些焦虑想要将其讲明白。

　　邵建军恳切地看着她：“她放弃你，与你和赵多这件事，不一样。”

　　从常理来说，当然是不一样，凌秀当初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夫弃子，可对邵凌霜而言，她却只是屈从于现实。

　　“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好。”邵建军神情有些黯然，他愧疚地看了一眼邵凌霜，“当年赵伟下海经商，是我执意要趁虚而入的，也是我执意相信，只要我愿意对她好，我总能够感化她的，但那么些年，还是貌合神离，只是我们的冤孽，都成了你身上的枷锁。”

　　邵建军很少会出这样的话来，邵凌霜神色一敛，她没敢去看邵建军，也没法提她年少时关于凌秀，一直在她心头弥漫散不去的事情。

　　“爸！你胡说什么呢！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也挺好的，不管怎么样，也不用你来自责。”她言语之中虽然是呵斥，但也夹杂着一些对邵建军的心疼。

　　她从来都不后悔自己有像邵建军一样的父亲。

　　邵凌霜有些木然地躺在床上，先前她都睡得不是特别的踏实，心里总是担心着赵多是不是会有一个万一。

　　那张床她还没来得及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床，心中很不是滋味。

　　邵凌霜起身关灯又开灯，反反复复之后，她决定收了那张床，整理期间，却在枕头上发现了一幅铅笔画。

　　那幅画很是稚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作品，画里有四个人，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是凌秀，自己，还有赵晴，还有赵多自己。

　　其实她们四个人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合照，因为她与赵晴从来都是针锋相对，何况，她心中对凌秀的芥蒂一直都在。

　　她将赵多的那幅画铺平，放在了枕头底下，眼底却流下了一滴泪来。

　　邵凌霜在第二天忙完工作后，竟然出乎意料地碰上了姜源。

　　“今天没有工作吗？”她很随意地问道。

　　姜源笑了笑，低眸吃了一口面：“以前都是下了课就回家，但我妈老家最近有个长辈过世了，她回去了，嘱咐了我在外面吃……”

　　邵凌霜微妙地看了一眼姜源，心中暗暗思衬着，他至今没有过女朋友，是不是也因为他是个妈宝的缘故？

　　她忽然又有些心虚，她原非不是一个喜欢去揣测别人的人，何况，她心里到底是有些羡慕的。

　　她记忆当中，很少会吃到凌秀的东西，不仅仅是吃不到，而是她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姜源见她没有接话，四处环视了一下。

　　“你再找什么？”邵凌霜问道。

　　姜源笑了笑：“你弟弟怎么不在？”

　　不提赵多还好，一提赵多，邵凌霜心下就是一颤，她低下了头，淡淡地说道：“他爸将他接回去了。”

　　姜源点了点头，他放下了筷子，有些郑重地看着邵凌霜说道：“你应该清楚特殊儿童康复吧！”

　　邵凌霜诧异地看了一眼姜源。

　　姜源轻轻笑了笑：“你弟弟的情况，还不算严重，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你是说，我弟弟这种情况，可以好起来？”邵凌霜眸光一亮。

　　姜源点了点头：“我虽然不是医生，但一直都是和这样的孩子们接触，我觉得，他现在康复还来得及，要是再大些，怕是真的没什么希望了，有很多个家庭，就是不知道康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耽误了孩子一生。”

　　“儿童康复我倒是听说过，只是……”邵凌霜有些顾虑。

　　邵建军闻言，立刻冲了过来：“凌秀生前都没想着这些，你现在来瞎操心什么？赵伟并不缺钱，怎么也没想着这些？你现在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别管那些混账事。”

　　姜源从邵建军的话里，就能窥探到邵建军的意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一个孩子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他要是真的能够好一些，或许对他们家而言，情况好一些。”

　　这样的道理，邵凌霜何尝不懂，她正准备开口。

　　邵建军再次严厉申明道：“邵凌霜，你给我记着，赵多他只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即使他的亲妈过世了，可人家亲爸都管不着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姐姐来掺和。”

　　他说完，看了一眼姜源，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比较复杂，你不明白。”

　　“邵叔……”姜源开口了，他还想再劝劝，争取一下，毕竟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有眼泪，也有欢笑，有迟迟不能了解康复，最后耽误了孩子一生，家庭也随之沉沦，也有康复之后，情况随之改变的，当然，也可能会有奇迹。

　　他相信医学，相信坚持，相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