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手

　　出殡的那天，四支喇叭吹响了阵阵呜咽的声音，在悲沉的乐声中一行人缓缓向前行走着。

　　苏永年身上披麻戴孝，他捧着父亲的牌位，一位本家站在他的左侧打着黑伞，不让牌位暴露在阳光下。苏永安跟在苏永年后面，手里捧着父亲的遗像，遗像上的苏正业脸色红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道发白的寿眉的眉梢下垂着，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苏益名手中拿着护灵圈,脸上浮起一丝悲痛之色。苏馨月跟在他的后面，手中拿着孝帐，她神情有些恍惚，跟随着前行的队伍机械地朝前走着。

　　苏益名转过身来，朝她哀怨地看了一眼。苏馨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街坊四邻都来送行，队伍浩浩荡荡地送苏正业的寿棺上了灵车。

　　纸钱晒满了一路，像是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

　　在时高时低的哭泣声中，苏馨月无声哭泣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被风一吹脸上有丝冰凉的刺痛感。

　　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她抬起脸来，正是这几日她一直盼着，迟迟不出现的男友邵楠，他不接电话失去联系已经好几天了。

　　“你终于来了。”苏馨月神情冷淡道。

　　“最近几天被逼着加班，连手机都顾不上接。这不任务一完成，我就赶了过来。”邵楠边说边戴上袖孝，拍了拍苏馨月的肩，算是安慰她。

　　这一路到了火葬场，苏正业的遗体被火化完，苏永年捧着父亲的骨灰盒，一路哭泣着。苏永安跟在大哥身后，边走边抹着眼泪。苏馨月等在门口，看到大伯和父亲出来，终于大声哭了起来。

　　“爷爷啊，爷……爷，你就这样……走……啦。”苏馨月痛哭着，在无限的悲伤中，祖父对她的慈爱，祖父对她的期望，所有的点点滴滴一下在她眼前呈现。

　　“小月，慢点吃，这里还有呢，别噎着。”苏馨月扎着两个小辫子，小小的身影坐在祖父面前，往嘴里塞着桂花糕。她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边吃边盯着爷爷面前的桂花糕。爷爷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又给了她一块，“慢慢吃，这些都是你的。”

　　从她记事起，她就爱去祖父那里。祖父住在最后排的正房中，有个单独的小院子。她那小手经常会独自推开那扇院门，看到祖父院子中搭建了一个小木屋，里面堆着很多工具。她最爱钻进去，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冰凉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

　　这时就会听到祖父有些慌张的声音传来，“小月，不要乱动。当心弄破你的手。”苏馨月会小跑着上前，抱住祖父的腿，仰起头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祖父多半就不再说什么，抱起她朝屋外走去。

　　再大点，她就跟在祖父身后，看他劈竹煮竹晒竹。在她眼中，祖父什么都会。有时苏益名也会闯进来，只是看到祖父时，他每次都有些怯怯的，不敢和祖父靠得太近。

　　祖父时常会朝他招招手，他扭捏半天，才敢来到祖父身旁。祖父会给他一颗奶糖，他伸手接过后，也不敢当着祖父的面吃。祖父看他的样子，逗着他：“益名，你怎么像个女孩子。快吃吧，吃完我这里还有。”苏益名抬起头悄悄看了祖父一眼，还是没敢当着他的面吃。他拿着糖就跑开了。祖父笑了笑，摇了摇头，“这孩子太腼腆了。”

　　苏馨月最喜欢跟着祖父，像个跟班一样，缠着祖父给她讲故事。祖父只有在拗不过她时，才会哄着她，讲苏家曾经是贡商的故事。每年端午前是最热闹最忙的时侯。这时就要赶制出一批精制的折扇来。宫里有专人前来收扇。这些扇子会入宫，由皇帝亲自奖给有功之臣，寓意仁爱之意。那时是苏家扇业最辉煌的时侯。祖父说到这里时，脸上会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哇，好厉害哦。那些扇子一定很精美吧。真想拿在手里，好好看一看。”苏馨月总会附和着，对这段辉煌的历史有着一种天然的崇拜。“傻孩子，扇子再精美，也是没法给你看的。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我又拿来说给你听。”祖父沉浸在故事中，这让他想起了逝去的亲人。

　　有时，祖父会牵着苏馨月的手，穿梭在庭院中，去看院外那一片孝顺竹。“如果这是一片毛竹该有多好。”祖父感叹道。苏馨月当时并不明白祖父的言下之意。现在一回想起来，祖父是希望能有一片可以制扇的竹林，这样就可以就地取材。

　　她回想着祖父从小到大对她的疼爱，在极度的悲伤中，她成了泪人。邵楠搂着她，怕她会哭晕过去。

　　“节哀吧！相信你爷爷不想看到你这样悲伤。你做好爷爷让你去做的事，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听话！”邵楠拿着一张面纸，替她擦了擦眼泪。

　　一行人很快来到苏家的墓地中。在清理墓穴，四角摆上四枚铜钱后，由苏益名下到墓坑中暖穴后，摆放好骨灰盒，封穴后，进行了祭拜仪式。

　　亲人们按照辈分进行最后的祭拜，苏馨月在祖父的墓前磕了三个头，从此后就是阴阳两隔，祖父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一刹那间就让她失去了至爱亲人。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苏馨月的头发上。邵楠轻轻替她拂去这朵雪花，更多的雪花纷纷落在她的头上身上。

　　邵楠扶着她朝远处走去，她知道她不能再回头去看一眼祖父的墓。

　　在几棵合欢树前，邵楠突然问道：“你确定要留下来，留在这里吗？我要去北京了，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一起去了？”

　　苏馨月看了他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地对他说道：“是的，我要留下来，直到完成祖父的心愿为止。我不会离开的，也许此生都不会离开。”

　　邵楠沉着脸，有些难过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苏馨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有点湿湿的。她吸了吸鼻子，迈步朝车上走去，她要尽快回到扇骨营的家中，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