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之后,她便去了翰林院,同他们一起学习。
只是他们上课也极不认真了,睡觉的睡觉,发呆的发呆。到了冬天,硬件设施齐全,汤婆子,狐裘大氅。室内还有烤火,这样睡着,确也舒服。
曦玥迷迷糊糊的,将头从一侧抬起,瞧见一个面颊白皙的书生,面白如玉,在认真的写着什么。
那似乎是唯一认真学习的书呆子,六殿下。
再往前看,鹤轻一身白色的衣袍,头朝后,望了望曦玥。
她方才摇了摇头,从一梦中醒来。
陛下的皇子也不是很多。一共就那么三四位,且带着地位尊崇的世子,郡主,一共不过十来个。
头一次来了一个公主,自然极受欢迎,连带着那位郡主一共才十二个人。
翰林院与上书房遥遥相对。
这本也不是教书的地方,奈何众多大学士都在此,便将他们的课业授于此处了。
只是至今未立太子,若立太子,太子大概是不用在这里,同他们一起消磨时光。
“曦玥!”
突然一声轻唤,将她跑去翰林院大门前,仰望东光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曦玥匆匆起身,看着面前年近花甲的夫子。
“我适才说什么,你可有听?”
“不知……夫子要我回答什么问题?”
“今日,我且问你个问题。
君无能,君无情,君无义,君无道,君无孝,昏庸至极,弑杀成性,胸无天下,无为而治,该如何?”
曦玥心想,这老头将问题问的极致。
“取而代之啊!或另觅能人扶持。”
“可这天下,只能是拓拔氏的天下!”老子捋了捋胡须道。
“我拓拔百年,子孙绵延,任何一个姓拓拔的子孙,都会比夫子刚刚说的那个“君”要好。无论何人姓拓拔,不改国称,百年之后,只要国泰民安,谁来统治又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公主思想见解确有不同,今日此问此言,不可传于陛下说,你们可明白?”
仅清醒的几个人回答。
“明白!”
一旁的郡主,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尽知道说大话,才一来,就这样偏护她。
“用我们上节课所学的,应是:
劝之,谏之,改之,管之。王君贤明,臣民有幸,择贤而立,臣民福泽,传于百世,则生民之乐矣。”
不还是劝旁人认命吗,不知道这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能改变多少人的一生。
她才不信,无能的人能将天下治理的多好。
底下的臣子,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他。
才来……大家还都挺欢迎曦玥的,一下课众世子们,讨着去献殷勤,这让宜郡主很是不适应。
终于站在了翰林院外,眺望上书房,一上午的课都上完了。
几位世子问她要不要捉弄鹤轻。
曦玥回头朝他望了望。
鹤轻一个人显得有些孤单,轻望了曦玥一眼又低了头。
“你们以后也不要捉弄鹤轻了,他是我朋友。”
鹤轻缓缓走了下来,有些雀跃道。
“你不生我气了?”他说着有些蹩脚的中原话。
“我也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觉得你若是待在我宫里,不符合礼法。”
“是!近来我学习了很多,你们北辰的礼法,应该叫男女授受不亲。”他怪怪的口音,将曦玥逗笑了。
“我送你回去吧!”
曦玥摇了摇头,正要拒绝,他却说。
“在我们西凉,送女孩子回家是很正常的事情。”
突然觉得有鹤轻,解解闷也不错。
路过荷叶塘。
宫门前,有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一个人,一身银色的铠甲。
她怕面对他,恐一见面就会从心底里替他委屈。
“你先回去吧,我到了。”鹤轻明白,就转身走了。
“宇文席容!”那时候她还觉得他高大伟岸,和旁人不一样。
如今这样看起来,他也只是普通人,只是肩上的担子太重罢了。
她*这样叫他。
他从她的声音里听见了不安与忐忑。
缓缓转身,北风卷起树梢,漫天的落叶,落在二人的眉目。
就那样咫尺之距的望着,灿烈的枯黄,在空中镌刻一道痕迹。
可惜很短,也记不住。
“宇文席容!伤……好了吗?”
“好了!”
“你……悔吗?”她抬起亮亮的眼睛,像清池蓄满了水。
“不重要了!”
他卸下士兵的帽子,鬓如刀裁,发束起,简单而清隽。
慢慢靠坐在了树下。
有些东西,让他去做就好了。她虽生在宫里,可席容到底是想保留她初时的纯真。
“有些事情想和你说清楚。我是十六年前的国公府小公爷之子。”
“嗯!”
“我的父亲在你母亲成婚的一年后才,生下了我。”
“嗯!”
“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我最后的目的,是一仇还一报,杀了你的父亲。
所以趁我现在一无所有……”
“所以你接近我,救我,都是有目的的?”虽然这样说心底里有丝丝难过,但他们终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存活,无法改变。
席容微怔的瞧着她,她轻轻的说。
“可你还是救了我,我会支持你!”
他轻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
“你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猜弄人心吗?昔年我爷爷,为拓拔氏出生入死。当时陛下还为皇子,太子失德,想置当时的陛下于死地,构陷他谋反,是我慕氏,是我爷爷,找出证据留他一命。
后……先皇驾崩,六子夺嫡,又是我爷爷,杀进皇城,身中数刀,带着当今陛下,坐上了今日的龙椅。
崇三年南岳国声东击西,兵临北辰都城之下,是远在边疆的护国将军,千里勤王。
只带三千余人,解了北辰之困,剩余大军灭了南岳。
皇宫血流成河,尸首成山,后来他都年近半百了,西凉侵犯边境,他便去守。
已是为国公的尊崇。害怕陛下忌惮,不让二叔三叔为官。
传圣旨令他回京。
半路被人截杀,尸骨无存!
后国公府被冠上谋逆的罪名,二婶尚怀身孕都未能免于其难。
小姑,自刎。
试问三岁的孩童,目睹这一切,他该如何自处?”
“我虽没见过……更深知……”
“你不会理解的……”
“席容你什么意思!?”曦玥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席容站起身看着她道。
“我的事,如今不想你再插手!”
曦玥忽然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指着自已失笑。
“呵……对,也只有她能理解了,你的安郡主能理解了。”她说完便气冲冲的走了。
旋即又走了回来。
“你既如此念着她,以后也不必再来寻我了。”
她红着眼眶,期盼他能说一句话,只是他脸上的那种冷漠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们不一样啊,他不会也将自已也当做仇人来看了吧。
她停留了片刻,那须臾,像是很长很悠远,也再没等到他说一句话。
她走了。
树下的男子良久抬起眼睛来。
“一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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