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红裙子美人鱼

　　手指不时触摸着口袋里的和田玉。

　　润润的，像童年时惦念的水晶糖，沁人心脾的甜蜜和澄澈。

　　小区门口不时有车子进来，橘色的灯光呼哧呼哧的。一辆辆车的玻璃都能照出外面摇曳的人影和枝桠。

　　江A07888，她踮起脚尖，默念着车牌号，不时朝大门口张望。网络和大数据真是神奇，竟然百度出了录为老总的车牌号和小区名。

　　“妈妈，我饿。”

　　女儿的小手暖暖地，在沈媚手指间游弋着。沈媚的中指戴着一个淘宝上买来的高仿宝石戒指，她努力不让戒指棱角碰到女儿娇嫩的肌肤。

　　“宝贝乖，妈妈在做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沈媚说。

　　“什么很大的事啊？”女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

　　“很大很大的事。”沈媚抚了抚女儿的秀发。

　　“那做完后怎样呢？”茉莉萌萌地问。

　　“做完后，爸爸就会有很多很多钱，不要卖鲍鱼了。我们也许有一天就不需要租房子，也能买这样的高楼。”

　　沈媚按住那只暖热粉嫩的小手，仰望着黄昏中眼前竹笋般的大楼。

　　孩子的两只脚来回单立着，她很累了，但为了梦想仍和妈妈一起坚持着。

　　沈媚揉着孩子娇嫩的手，眼睛直直地向着前方。

　　这时，眼前忽然亮了，她的眉眼一瞬间也灵动起来。A07888！就是眼前这辆熟悉的奔驰，三天的等候没有辜负。

　　牵着女儿，她朝那辆擦得澄亮的黑色轿车飞奔过去。

　　车停了，穿着香槟色高跟鞋的两只脚一前一后着地了，裹着红色呢裙的美人鱼身子接着也出现了。

　　风驰电掣跑过去，沈媚拉扯着大口喘着粗气的孩子。

　　“田夫人，我是录为的老婆，您先生的老乡。”沈媚上起不接下气地说。

　　“谁呀？”男人矮胖的身体也从轿车里钻出来，腆着肚子仰视着天空，目光很是旁若无人。

　　“我是您的河南老乡，录为的老婆。我还和您在同一个黄河文化群里。”沈媚急忙又重复了一遍。

　　“老乡？”男人很是狐疑地望着她。当听到同在老家一个群里，又看到她妩媚的带有家乡特点的眉眼和家乡女人特有的壮实胳膊和饱满胸脯时，他眼睛扑闪了，眼光亮晶晶地停留在山峦起伏处。

　　“我是在您创业园企业工作的录为的老婆。过年了，想给您送一点河南小米和西班牙鲍鱼。”她很会察言观色看天气。

　　“河南小米？”田园漫不经心地念叨着这几个字，眼睛依然直愣愣盯着女人动人别致处。

　　男人的眼显然被她的一颦一笑牵引着，从她的弯弯上翘的眼，滑向她的脸庞。她的脸粉黛略施，虽然没有时髦的衣装，却也很是生动妖媚。

　　“干什么呀，快走呀！”紧裹着红色呢料裙、一扭一扭走着一字步的女人不开心了。尽管“西班牙鲍鱼”的字眼让她眉毛不经意地跳动了一下，然而看到她身边的男人直勾勾地站着，为旁边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眉眼间的顾盼生辉所吸引，心里很是不开心。

　　“别误会，我和录为就住隔壁小区，我们又是您的老乡，才会这么冒昧地过来找您二位优秀老乡。”

　　牵着孩子的沈媚很会察言观色。

　　说话间，她上前一步，机灵地把装着西鲍鱼、小米、核桃和红枣的袋子扣进了红裙子美人鱼手指间，又趁机从兜里掏出玉吊坠，塞进了红裙子的手掌心。

　　“您二位知道吗，像您二位这样的优秀人才寥若晨星，不知多少老乡都默默崇拜着！能为您二位端车送水、洗衣做饭，我们都愿意。”沈媚说。

　　说完，她的眼睛莞尔一动，继续抓住时机说：“您二位想吃家乡饺子吗？我会烧一手拿手的家乡好菜。”

　　“烩面、面疙瘩、饺子，我都在行！如果哪天您二位想吃家乡菜了，需要我打个下手洗个碗什么，随时打电话找我啊。”沈媚说。

　　说完，她把事先写好的电话号码塞进了田园手心里。

　　“谢谢啊，老乡。”田园这时收回了直愣愣的目光，尽量仰着头回复着，尽量让语气里没有波澜和温情。

　　“那不打扰您二位了，我回家做饭给孩子吃了。”

　　沈媚拉着孩子往回走，挥手和奔驰男、红裙子美人鱼道别着。

　　小女孩一路上不时回头看，说刚才的红裙子阿姨可真漂亮，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美阿姨。

　　沿着尾气弥漫的车库地道，母女俩上了坡，回到了出口处。出来后，沈媚很是疯癫地抱起女儿旋转了三圈，笑得喘不过气来。

　　“中，中，妈妈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大的事情。”沈媚说，她抱着女儿啃了一大口。

　　“一件多大的事情啊？”女儿的眼睛晶莹透亮。

　　“很大很大的事情，跟当年愚公移山、在太行山上修建红旗渠一样的伟大----”

　　说着，她开怀大笑，抱着女儿旋转了十几圈。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谋划的事情，往往都会顺着时针的方向渐渐滑行，没有什么猎物会落网。

　　不出所料，四天后，那位身穿红裙子、体态很是抽条的红裙奔驰女给自己发来了信息。

　　“你来我家帮忙包个饺子，我按时间付给你费用。”她说。

　　“好啊，我来！费用就不用啦！”

　　红裙奔驰女毫无涟漪的信息，在沈媚心里却刮起玛利亚台风一般，掀起了兴奋的狂澜。

　　洗衣、做饭、烧菜，只要她能做的，什么都可以。她用微信向红裙奔驰女重复着这几个句子，

　　说着说着，她忽然有点心酸和怨恨了。如果不是录为说得花好桃好，要她来到上海，她仍然酣醉在家乡层层飘泛的酒色财气里，那是多么纸醉金迷的美好生活啊。凭着她浸泡在蜜糖里的三寸不烂之舌，家乡的男人们都会被她哄得团团转。然而，她后来却被录为哄得团团转。

　　录为曾经是家乡家喻户晓的学习榜样，只要谁希望孩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就会拿着录为来说事。录为回到乡下时，每天都会有一群群的孩子过来学习取经，随着他讲述欧洲各地的经历而眼睛鼓得老大。

　　然而没想到挪威留学的博士，混迹过希腊、塞浦路斯、葡萄牙等地的录为，却带着自己屈居在上海的贫民窟里边。每天站在低矮破旧的民居前，沈媚都会充满幽怨地艳羡着隔壁鸟语花香的翡翠别墅和玉柱般耸立的翡翠豪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