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彼得家庄园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的声响

　　像时光轻轻地滴落

　　有时候 在黄昏

　　来自顶楼的某个房间里 笛声传来

　　吹笛者倚着窗牖

　　窗口大朵大朵的郁金香

　　----茨维塔耶娃《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

　　慢慢地，彼得和玛雅、姝姝一群中国女孩子渐渐熟悉起来了。

　　玛雅经常很促狭，用中国的方言俚语嘲笑着彼得。那些上海老弄堂的方言，连那时候没来过上海的姝姝也听不懂。比如她会说彼得木知木觉、呆头呆脑，经常会莫名其妙发呆、港雪雪等等的。

　　姝姝每听到这些话，努力咀嚼着，最后还是要请教，让古灵精怪的玛雅点着她的脑门子教。

　　然而，无论玛雅这个中国上海女孩子怎样地戏弄他，无论他能听懂还是听不懂，彼得总是明媚或憨厚地一笑，不纠结，不激越，他总是那般优雅知性、静水缓流地为人和处事。

　　玛雅这个小鬼怪总是一肚子的鬼主意。又一个周末到来了，爱好大城市繁华喧嚣的玛雅又是坐卧不宁了。她早上做了一桌子蛋糕，结果不是糖多了，就是烤焦了。下午时分，她就折腾着姝姝，先要给姝姝化个鬼魅烟熏妆，然后自己捧着有几十款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的化妆盒发呆了许久。到了深夜了，她还不肯回自己房间去睡觉，说她好想找点乐子，好想生活不是日复一日的安静和平淡，她想融入英国的生活，她想去里兹卡尔顿那些女王经常下午茶的厅堂去喝咖啡、喝东印度公司红茶。

　　忽然间，她计上心来了，一个鬼点子又没事找事萌生了。

　　“对了，那个彼得不是屁颠屁颠地整天跟着你吗？”她鬼鬼祟祟地朝姝姝眨着眼。

　　“人家不是跟着我们大家吗？”姝姝不动声色否认说。

　　“别装了，谁不知道啊！要是你不要，我去收了他？”她狡猾地观察着姝姝的眼神。

　　“你这个小坏蛋，真是一肚子坏水啊！那么美好的一个人，都会被你玷污啊！”姝姝说。

　　“他既然喜欢你，那闺蜜我呢，就要帮你去考察考察他家庭的情况，深入了解了解他的生活处境、素养和个性。”她从皱成一张豆腐皮般的米色沙发上跳下来，老谋深算地踱着步。

　　“你想干啥呢，你可别乱来啊，是想跟踪还是卧底呢？”姝姝有点着急了。

　　“我又不是女特务，你那么慌张干啥呀？我肯定和你商量着搞明战，不会瞒着你搞暗战，放心吧！”玛雅嬉皮笑脸说，扔了一颗蔓越莓在嘴里。

　　“这样吧，我让彼得约我们去他家吃饭，你说怎么样？”玛雅说。

　　“不合适，我们去他家干啥呢？”姝姝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以前花衣服媒婆不是都要登门拜访看条件吗？我这个媒婆也要看清楚他家里的家当啊，怎么可以让你跟着他受罪呢！”玛雅说。

　　“不合适，不合适，老外是不会轻易邀请人进家门的。”姝姝一边做着仰卧起坐，一边摇着头，脑袋像拨浪鼓一样。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玛雅就冲到彼得的楼上，说她和姝姝想融入本土生活和英国文化，她们想去英国庄园和别墅看一看，真正进入英国的家庭。说话间，她不时朝彼得看几眼，看看他脸颊上神情的变化。

　　“好啊，真是好主意啊！我家有个空置的房子在伦敦，下周末去伦敦我家里！”彼得很是厚道而热情。

　　“那就说定了！”玛雅和他击着掌，确定具体时间了。

　　门口的两只喜鹊一日日绕着春树飞翔着，原本稚嫩的掠影，渐渐成熟矫健了。在姝姝和玛雅的盼望中，星期六终于再次来到了。姝姝、玛雅还有经常一起去超市的媛媛站在宿舍口咖啡吧等彼得。

　　彼得一出现，他们就像往常一般叽叽喳喳上了他的水果绿奔驰车。车里放着快节奏欢快的钢琴曲，姝姝和玛雅觉得很好听，就问彼得播放的是什么曲子。

　　彼得回过头来灿烂地一笑，说是他自己作曲和演奏的钢琴曲。姝姝和玛雅简直惊呆了，一时间不知怎么来赞美。

　　一路上，彼得的话比往常多了很多。他开车的姿势也变得轻舞飞扬了，完全沉浸在从布里斯托尔去往伦敦的田园风光里。英格兰米白色敦实的乡间别墅一幢幢一晃而过在身后。

　　“你知道吗？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叮咚》。我在春天里创作和演奏录音而成的。我想和门德尔松、格里格一样，用《春之歌》和《春之舞》这样的溪水潺流、歌谣般的音符，表现春的流水般跳荡的旋律，表现浪漫主义、理想主义飞扬的色彩。”彼得很是认真叙述着，眼睛入神地凝望着远方。

　　“你学过钢琴，还会谱曲？”玛雅呆了一会儿，弱弱地问彼得。上车前张扬的气场忽然不见了。

　　“是啊，我在埃及时，学习过钢琴。后来为了更好地研习音乐和艺术，六、七岁时父亲就带着我来英国，跟随俄罗斯著名的钢琴家学钢琴。”他随口说出了俄罗斯钢琴家的名字，姝姝悄悄谷歌了一下，没想到是欧罗斯首席钢琴家。

　　玛雅也惊讶得吐*，不敢再随意说什么，生怕高雅的彼得觉得她粗俗和浅薄。

　　“你知道吗，音乐和二进制算法都是上帝的语言。没有了音乐，也许人生就没有了快乐和意义。”彼得很是专注认真地说。

　　“音乐和二进制算法都是神秘的密码，一般人都听不懂。”玛雅弱弱地评论着。

　　“音乐确实需要有超然的天赋和灵性，然而哪怕对平凡人而言，音乐也能把一个个平庸的灵魂变生动，把它们带往一个个超脱高远的世界，超越日常生活的繁琐和喧嚣。在音乐世界里，那里有春日的融融，有夏日的热烈，有秋天的深沉和冬天的感伤。”彼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你以后帮姝姝做个曲，帮我们做个曲，好吗？”玛雅总是善于朝实际的方向提要求。

　　“好啊，当然很乐意！”彼得快乐地答应着。

　　终于抵达了伦敦西北角，这是伦敦豪宅云集的区域。一幢幢古朴厚重米白色的建筑伫立着，像一位位有着宽阔怀抱的绅士。它的外表极其简朴和随意，虽然主人家可能像罗斯柴尔德一样容蓄着厚重的财富和底蕴。它如英格兰的绅士们，默默低调地呈现于春风里。

　　“英国东北角！这里的房子价格吓死人！”玛雅查了一下定位，忍不住用中文说出了自己难以忍受的惊讶。

　　“你的父母是干啥的？”在快到别墅门口时，玛雅忍不住刨根问底了。

　　“埃及人，后来来了英国。”彼得轻轻地淡然地说。

　　玛雅还有一肚子的疑问。然而静谧从容的庄园给她一种威严感，她没敢把心里的疑惑全部说出来。

　　眼前的庄园满目苍翠，仿佛置身于芳草如茵、佳木葱茏的园林中。姝姝和玛雅也不记得是怎样进入了彼得家的豪宅，迎面而来的情景让姝姝和玛雅几个人震惊了。

　　只见厅堂里一盏在法国凡尔赛宫和奥地利霍夫堡皇宫曾经出现过的水晶大吊灯装点着。水晶吊灯下面，两盏几近庄严的有着巴洛克精雕细琢花纹的烛台摆放在桌上，折射着主人家的气场和尊严。白墙上悬挂着挂毯和油画，演绎着这个家族精湛的艺术修养和品味。而四周可见的彩色玻璃的大窗户，又映射着埃及文化的元素。

　　“彼得回来了，辛苦了！”

　　几个仆人站立在一旁，殷勤而有章法地帮彼得和姝姝几个人拿着包袋和鞋子。他们很是优雅和热情，看起来也很是见多识广、训练有素，不会多看姝姝和玛雅几个陌生人一眼。

　　“多准备一些零食，还有水果，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拿过来。”彼得让女孩们都坐在松软的沙发上，自己也坐进了沙发里，吩咐着佣人们。

　　不一会，蓝莓、覆盆子和各种叫不出名的新鲜水果呈现了。琳琅满目的彩色水果挞、蔓越莓蛋糕、酥盒鹅肝酱、奶酪牛角包、英式松饼等摆满了一桌子，一套套考究的洋溢着宫廷风范的英式茶具放在每个人面前，洁净骨瓷和银质茶匙让人忍不住敬畏。伯爵茶、大吉岭红茶、锡兰红茶和其他不知名的红茶和奶罐、糖罐都放在了触手可及处。

　　大家呆呆地互相对视着，不敢轻易用手去触碰。

　　彼得“呵呵”地笑了。他让佣人们都站在了门口，自己站起来给姝姝和玛雅他们仨倒着茶。看到姝姝和玛雅他们还是很拘谨，他干脆就把一个个的甜点放进她们精美的瓷碟里，然后自己带头不拘细节吃起来。

　　姝姝和玛雅她们终于恢复了往常的自在。她们争先恐后选甜点，品尝着以前闻名却未曾品味过的小茶点。彼得见大家吃得很沉醉，于是悄悄招呼着佣人再上了一份。

　　肚子终于鼓鼓的了，大家心满意足用精巧的餐巾擦着嘴，这时，玛雅元气复活了。

　　“哎，你家到底是干啥的，排场这么大？”玛雅问。

　　“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从埃及来。”彼得笑容可掬回复着，依然是同样的说法。

　　“神秘，简直神秘莫测啊！”玛雅双眼狐疑地看着姝姝，用中文感慨着。

　　姝姝美丽地笑了，酒窝里仿佛镶嵌着春花和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