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9号餐桌

　　“哎，美芳，在这边……”寻着略显沧桑的声音，子矜看到了9号餐桌上方那只热情洋溢的手。

　　“噢，看到了，看到了，这就来……”这位叫美芳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子矜妈。老太太把右手中的拎包挪到了左手，忙不迭地抓起子矜的左手快步往9号桌走去。

　　“哎，真不好意思，今天的地铁有点堵，大行宫这个地方呢，你知道的不太好停车，所以，来晚了，抱歉，抱歉！”美芳一边挪到老张对面的软席上，一边打量着老张身边坐得方方正正的张强，嘴是冲着老张说的，眼睛却一直没有从张强脸上移开过。看得张强怪不好意思的，他赶紧起身给对面的这位老阿姨倒上柠檬水。

　　“您请，阿姨，喝点水解解渴。”小伙子很有礼貌。

　　“嗯，嗯，谢谢了，你坐啊！这位小伙子你怎么称呼？”美芳的眼睛这回转向了老张，实际上她希望老张能给她一个较为全面的介绍。那背后的潜台词，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最好老张能把对方姓名以外的，譬如年龄、学历、工作收入、家境、有没有离过婚等等一并说了。这老张头事先在电话里也没跟她说仔细，只是说了，两个年轻人先见上一面，有了眼缘后，再往深里谈。

　　“阿姨，我姓张，名强，你叫我小张就好了。”张强给子矜妈倒完水，又拿起子矜面前的杯子续水。

　　“您请…….”他把盛满了柠檬水的杯子轻轻地往子矜面前一落，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一直没有说话的子矜欠了欠身，不温不热地从嘴里吐出两字。

　　美芳在沙发椅上挪了挪，热情不减丝毫，“小张，这是我女儿子矜……”她还想介绍什么，被子矜一个眼神给打住了话匣子。

　　“子矜啊！我和你妈妈当年是通讯兵站的战友，那时你妈妈是话务员，声音可好听呢！-喂-你好，请问要哪里？……稍等……请讲…….”老张捏着鼻子学着美芳接线的样子，把大家都逗乐了。

　　“哈哈，老张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我都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接线了？我只记得机房里有好多插头和电缆线，每个插孔对着不同的号段，有时候几个电话进来，这手中的电线转得飞快，还不能出错，但有时候还是会串线的……”

　　这老战友一见面便聊个没完。这个说想当年啊，对，也就是你女儿这个年纪，……哎呀,简直跟你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说，呸，呸，呸，你才跟你女儿长得一个模子出来的。

　　这个自打嘴巴，说自己说错话了，该罚。

　　那个拿起水杯咕隆隆地喝了大半杯，直说这水味道咋这么怪。

　　这两个老战友反倒成了这次相亲的主角。

　　子矜也懒得提醒自己的老妈，满脑子想着小不点的事，频频给宋宁发微信，问他把她的养子照看得怎样。

　　宋宁发来一串小不点的照片，图片里孩子面色安然，睡得正香。上完图，宋宁立马一行字飘来，刚换完尿片睡下。

　　子矜立马回复了一个大大的赞。

　　宋宁问她现在哪？啥时候回来接孩子？

　　子矜用手机扫了一圈餐厅内景，但没把对面这两位爷扫进自己发给宋宁的小视频里。

　　啊？在外面吃饭啊？那不打扰你们了。屏幕后面的宋宁看上去很淡定，但子矜还是隐隐约约嗅出了一丝焦虑和不安的气息。

　　她没继续回复，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张强轻轻地咳了几下，似在提醒两位老人该转移话题了。

　　张大爷正在兴头上，哪顾得上判断张强的这个咳嗽是真还是假。

　　“美芳，现在我对你说实话，当年我可是暗恋过你的，你不晓得吧？”

　　“晓得，晓得，当年站里还有好几个毛小伙给我写过情书呢！但那时部队有规矩，当兵期间不能谈恋爱。我这恋爱啊，还是在我退伍后经人介绍跟子矜爸谈的。”

　　说到子矜爸，美芳才想起了坐在身旁的女儿，对啊，这一趟出来干嘛来了，不是给女儿介绍对象吗？

　　“还是介绍靠谱啊！”

　　老张意味深长地瞟了瞟身边的这位亲侄子。

　　相亲正式进入正题。

　　“小伙子，你先说说你的情况呗！”

　　美芳单刀直入。

　　“阿姨，您先点菜吧！咱边吃边聊。”

　　张强礼貌地递上菜单，眼神却转向了子矜。

　　“妈，还是我来点吧！”

　　子矜麻利地接过菜单，也不客气，直接按下了桌上的电铃叫服务员。

　　“豆花鱼一份，微辣，意面一份，蛋七成熟。剩下的张叔您来点吧！”

　　子矜把菜单又递回到对面。

　　“张强，你帮我点，这西餐我很少吃，你帮叔点吧！”

　　“好的，叔，您喜欢吃面食，那我就给您点份排骨面，您看行不？”

　　“行，行。”

　　“好嘞！服务员，麻烦您给我上份排骨面，再来一份橄榄炒饭。谢谢！”

　　“好的，先生，请问您是用现金还是支付宝支付？我们这里先结账，再走菜。”

　　“支付宝吧！我来扫码。”

　　张强掏出手机，正要支付。子矜那边发话了。

　　“我来吧！我来付。”

　　“啊唷！你们俩就不要客气了，这顿饭张叔我来请。”

　　张大爷是上海人，讲话还带有上海口音，子矜怎么听都觉得这上海话太过软糯，怪不得当年自己的妈妈没有看上他。她不觉“扑哧”笑出声来。

　　看到一脸严肃的子矜笑了，张大爷的上海音又飘开了，“美芳，你这丫头笑起来跟你年轻时一个模样，好看得嘞！”

　　“你这个侄子也怪有礼貌的，不比你差呵！”

　　两个战友相互吹捧，用南京话说韶得不得了。倒是张强已经不声不响地把账给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