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白老爷

　　外头父子俩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开了，便耐心地站在门外候着。

　　可谁成想，从未时三刻一直等了大半个时辰里头都没动静，莫大郎已经要站不住了，于是不顾他爹阻拦又上前叩了门，叩了两下那小厮的声音又怒腾腾传了出来。

　　“怎么还未走？我们家老爷说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没你们这般亲戚，赶紧走！”

　　莫大郎明白了，他这位岳父大人的确是瞧不起他，甚至因为他没出息，连带着连女儿都不认了……

　　莫老汉却不死心：“小哥，烦请你再同白老爷说一声，咱们真是五小姐的家人，绝对不是冒充的！”

　　莫大郎伸手拉住他爹：“爹，莫说那些了，人家不想见咱，说甚么都没用。”

　　莫老汉一张黑膛脸顿时生满了绝望：“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借不到钱，你兄弟几个都得同我一道去出兵役呀，上了沙场，那就是九死一生！”

　　莫大郎拉着他爹自门前退到远处，两人眼巴巴地盯着那道刺眼的大门，只觉卑微又丢脸！

　　“爹，出来前月离同我说了，不行就去找她亲娘。”

　　莫老汉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这能成吗？怕是不合规矩呀！”

　　莫大郎硬起头皮点头：“能成，月离说了，她娘最疼她，只要儿子说月离有了身子，她娘定会帮忙的！”

　　“这……这岂不是要诓人？”

　　莫大郎沉默。

　　莫老汉又叹了口气：“不经白老爷允许私自去见内宅中人终究不妥，咱们不能坏了你媳妇她亲娘的名声。”

　　莫大郎点头：“爹说得对。那咱们如何是好，这便回吗？”

　　莫老汉又望了望白家大门，眼中微渺的希望又黯淡下去。

　　“不若再等一等吧？左右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也许白老爷会出门……”

　　莫大郎接口：“也是，难保不是那小厮仗势欺人，根本没有给咱们通报，便说些混话来打发咱们。”

　　他这话叫莫老汉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瞬间又恢复了一丝光亮。

　　“此话有理，大郎啊，你身上可还有银钱？”

　　莫大郎摇头：“昨日月离将钱都留在家中桌子上了，那是她辛苦了几日才赚回来的，都在那里了。”

　　莫老汉无语地瞧了瞧他，儿子这摆明是在替他媳妇报不平啊……

　　然而，爷俩虽想到了可能是小厮没拿到好处不愿意帮忙通报，却苦于谁也没有半个子儿，只能站在门外干瞪眼儿。

　　“那就再等等吧，这么大的白府，总会有人出门的，到时咱们再好好说说。”

　　莫老汉率先在白家大门对面的角落里蹲了下来，莫大郎随后也在他身边蹲下。

　　这爷俩直蹲到脚都麻了，白家大门仍旧紧闭。

　　又勉强蹲了一刻，小腿也麻了，白家仍旧没半分动静。

　　于是，这爷俩一直蹲到整个人都要石化住了，便也不再觉得脚麻难忍。

　　天色一分一分暗下去，莫大郎动了动，从怀里掏出两个压扁了的米团子，塞给他爹一个。

　　“月离早上怕我饿，刻意给我团的，爹您也吃一个吧。”

　　莫老汉想到头日晚上自己斥得某儿媳不能说话那一幕，把米团子又推回儿子怀里。

　　“我尚且不饿，你自个儿吃。”

　　“爹不吃儿子哪能先吃？”莫大郎还想把米团子再递上去，他爹果断搁手一拦，雪白的米团子掉到了地上，散开了……

　　“这……爹不是有意的……”

　　莫大郎把手上的那个扁团子小心翼翼递向他爹：“这里还有一个，爹您吃吧。”

　　莫老汉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从怀里摸出只硬绑绑的黍米饼子来：“你吃你的，我吃你娘做的这个。”

　　见他爹有干粮吃，莫大郎总算没再坚持，回手把米团子送到自己嘴边，大大地咬了一口，正要嚼，白家大门突然传来声响，两个门房仆从开了门，紧接着一顶锦缎大轿被四个壮实的轿夫抬了出来。

　　一名穿着极好的家仆冲着轿窗帘子殷勤问道：“老爷，不知今儿想去哪个坊子消遣？”

　　轿中人半响才懒洋洋开口：“哪个坊子有新鲜玩艺呀，赵六？”

　　赵六躬身细思片刻：“不若去倚翠阁吧，听说今儿有两个名伶献艺。”

　　轿中人不大在意地应了一声：“嗯，那就倚翠阁，也不知何日才能上京，这县里实在是没劲得很！”

　　赵六恭维着笑：“老爷不必心急，咱们大老爷家的元香小姐出息着呢，只要有了好消息，一准马上就能叫您也跟着上京！”

　　白享长叹：“也不知道咱们家那出息的大小姐何时才能怀上？我大哥还想指着给她侍候月子再上京，怕是连我都等老喽！”

　　赵六忙拍马屁：“老爷您正当壮年，顶点儿都不老……”

　　轿子一路颤悠悠地走上了长街，眼瞅就要走过去了，莫家爷俩却是因为蹲了太久，好半天起不来。

　　“大郎啊，爹先去拦轿，你再缓缓，再缓缓……”

　　莫老汉毕竟比莫大郎年岁大，这蹲功相应也要强一些，莫大郎还站不起来呢，他已经勉强撑起了身。

　　为免等了半日白等，莫老汉草草将未吃完的黍米团子往怀里一揣，踉跄着就冲了出去。

　　只是他这脚也麻得不轻，一个力道没拿捏好，直接一下子扑到了轿前，情急中把个轿夫的袍子下摆差点扯去一片……

　　轿夫被他扯得险些绊倒，“咣当！”一下扔了轿子，轿里头瞬时间唉哟哟大叫，紧接着跌出一又白又圆的胖子来，正正好和莫老汉瘦削的黑膛脸对上。

　　莫老汉大惊失色，愕然张着嘴，看着眼前胖得将脸上皱纹都撑没了的白家二老爷。

　　白享摔得不轻，双手揉上膝盖，气得胖脸热血上涌，刹那间从个大白馒头变成了大红灯笼！

　　“大胆叫花子！怎么哪都敢扑？竟然连白二老爷的轿子也敢拦？摔坏了我们老爷你十条贱命也赔不起！”

　　那名叫赵六的随身仆从怒斥着冲过来，不问青红皂白，照莫老汉肩膀上就是一脚，把他踹翻在轿前。

　　紧接着又惊慌失措地过去掺扶白享：“老爷呀，您可还好？平白叫这该进棺材的老叫花子冲撞了您，实是可恨！”

　　白享气得吹胡子瞪眼，抬手指住莫老汉：“哪来的死老穷酸？给我拖到一边，打断他的狗腿！”

　　赵六立马大喊：“来人，没听到二老爷的话吗？把这老棺材瓤子拖下去！”

　　莫大郎惊见一队家仆拎着家伙从白府奔出，直向他爹冲了过去，连拉带扯就要把人拖走，连忙高喊！

　　“岳父大人手下留情！我爹不是叫花子，小婿是月离的相公啊！咱们是来看您的，有话好说……你们放开我爹，先放开我爹！”

　　他忙不迭地奔到近前，想将莫老汉救下来，岂料几个家仆凶神恶煞地抓住他，将他一起按到地上。

　　“老爷，这又来了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