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川也一直不动声色关注着贺威,他对这事的担忧多于欣喜,毕竟弟弟在贺威手下为先锋。
而贺威的气量没有本事大,关于这一点,他五年前就知道了。
察觉到贺威转头,他当即转开目光,中规中矩看着眼前。
贺威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了,只觉得这些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看着令人生厌。
昭帝也注意到了贺威的神情,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贺将军,朕听说罗小将便是在你手下从军?”
贺威听了这话没来由觉得一阵憋闷,罗云飞和其兄不同,自幼就对文墨没有兴趣,也没有任何考取功名的能力。
罗家担心他日后前程,便想着让他从军。舞阳亲自来说,他首肯的,为了照顾罗云飞,还特地让他在自己帐下做事。
没想到竟是招了一个狼崽子进军营。
不管贺威心里如何不得劲,昭帝问,他总得答,便只能咽下那口气,道:“陛下说得不错,罗云飞的确是在臣手下从军。”
昭帝自己都客气称呼一声‘罗小将’,贺威却直呼罗云飞。这一不同让昭帝脸上的笑意又淡了几分。
他需要一个能与贺威抗衡的将领不错,但是更重要的是,西梁需要代代不绝的精兵良将,唯有强悍的军事能力,才能让西梁在敌人环伺下仍不落下风。
与那点权术比,一个名将分量更重。毕竟权术玩的是平衡,而名将可以保一方安宁。
思及此,昭帝对贺威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心胸狭隘不能容人,还不会顾全大局。
“朕听说军中有一个叫钟财的,是以前钟麟老将军的亲传弟子,武功高强又擅于谋略,贺将军为四境统帅,平时军务繁多,日后不如让钟财带带罗小将。”昭帝淡淡道。
钟麟是上一代的将领,带出能人无数,后来四境稳定了一段时间,钟麟便挂印辞官,江湖逍遥去了。直到成妱从军,钟麟才又被人提起。
因为钟麟唯一的女弟子便是成妱。
这些事在老臣心里了然于胸。
罗云川闻言飞快抬头看向贺威,希望和他有片刻的眼神接触,但是贺威的位置比他靠前,此刻又在回话,怎么会注意到罗云川的眼神呢。
罗云川在心中叹了口气,贺长林高瞻远瞩,和钟麟同朝为将也不落下风,可惜没有将这份眼力见儿传给儿子。
昭帝这么说明显就是对贺威不满,不放心让他带罗云飞了,若是贺威聪明,就应该顺水推舟同意了,以证明自己没有害人之心。
可惜……罗云飞不认为他有这么聪明。
果然,贺威满不在乎道:“罗云飞在臣帐下为先锋,臣在军中历战无数,难道陛下认为臣教不了罗云飞吗?”
官位低的大臣们噤若寒蝉,而六部尚书则在心里叹气,这么说话真是太不给陛下面子了,但是贺威出自母后的娘家,底气足。
所有人都安静的垂眸,下定决心绝不掺和。
昭帝面色如常,唯有眼底如结了冰一般。良久后方冷冷道:“既然贺将军这么说,便继续让他在贺将军帐下待着吧。章宇——”
“臣在。”兵部尚书章宇连忙站了出来。
“发文书,让罗小将进京面圣。”昭帝道。
“是。”
众人又提起一口气,调罗云飞进京,都没有和贺威说一声,便当着贺威的面吩咐兵部,陛下这是当众落贺威面子?
有定力不足的人悄然抬头觑了眼贺威的脸色,果然见贺威已经涨红了脸。
今日的朝会真是跌宕起伏啊,所有人都在心里唏嘘着,不过这都是陛下和贺将军两表兄弟之间的事,大臣们还是不掺和得好。站在陛下这边,容易惹恼贺威,届时贺威去太后面前告状,倒霉的不还是他们。
“甄施以。”昭帝淡淡看向另一个方向。
“微臣在。”甄施以站了出来。
“从今天开始,你便跟着章大人做事。”昭帝道,看向章宇时嘴唇一勾,意味深长道:“爱卿可要好生教导。”
章宇本来还在迟疑,放到兵部,是给甄施以什么官位啊。但听到是跟着自己做事时,便明白了,这可是皇帝当着众臣塞给他的关系户。
连忙应下,“陛下放心。”
众人心里暗搓搓想着,没有官位,只是跟着兵部尚书做事,莫不是下一任的兵部尚书?
散朝后昭帝心中依旧不痛快,在御书房里看折子也颇不静心,在他看来,虽有母后维护,可是他对贺家的容忍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
贺威自以为军功盖世武功高强,实际上昭帝心里清楚,贺威这点功劳比不上成妱的尾数。
何况这些年,西梁日渐强盛,周边小国也不敢进犯。哪像钟麟领兵前期和成妱领兵期间,东秦兵强马壮,又时常挑衅。
因着贺威的态度,昭帝也不由琢磨起成妱的事来。
当年成家的邻居串门时发现了成家与东秦来往的书信,不敢声张,便扯了一张交到郦城衙门,郦城府台连忙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当时自己怒不可遏,一想到自己对成妱那般重用,成家却是细作,便忍不下火气。当然,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说明成妱牵扯其中,成妱又是当日婚礼嫁给罗云川。他还是没让人抓了成妱,只想着到第二日召成妱进京,卸了兵权再细细审问。
原本命令贺威悄悄围了成家再抓人,但是中间出现纰漏,闹得人尽皆知。
后来他得到的奏报便是成家拼死抵抗,甚至放火烧宅,无奈之下,他们采取了武力。
成妱知道消息连夜赶回成家,罗云川大义灭亲,将其诛杀在府门之外,后来成家被夷为平地。
按理说事情到这里,一切都很清楚,成家是细作,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
自己是为何对此产生怀疑的呢?
大概是因为顾旻,顾旻失魂落魄赶回来时在宫里跪了三日,没有证据,但是愿以性命担保成妱绝非细作。
昭帝曾教导过顾旻,对其有了解。虽然这点了解不足以彻底抹除他心里对成家的怀疑,但是已经足够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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