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绾当年死在成家门外,到闭眼都没能知道成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当时只隐约清楚成家大宅被人围了。
而醒过来就在桐乡县,身边只有琳琅一个信得过的丫头,琳琅所知有限,只知道成家因为被扣上细作的罪名,从主子到奴仆,都被杀了。
雀儿巷不复当年的繁华,她记得这条巷子住着郦城的富贵人家,地皮价格远远高于别处。但是眼下四周荒凉,隔老远才有一户人家。
西梁人在住宅上十分讲究,因为有专门的祠堂供奉先祖,轻易是不会搬迁祖宅的。想来是当初那场浩劫牵连太广。
果然如那个小二所说,成家大宅已经被夷为平地,就连池绾站在这里,也认不出这里是当年的成府了。
她从军之后每次回郦城都是来去匆匆,可是家的模样是早就印刻在她心里的,她记得大门的模样,以及上了年纪喜欢打瞌睡的门房。进了大门是一条宽阔的主路,两旁栽种着各色桃花,因为娘亲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爹爹便为她在府里种满了桃花。
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地界,池绾有几分茫然。
果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才过去五年,她以为这里可能还会残留的血迹,那也无妨,若真能留下半点陈旧痕迹供她凭吊,才是老天垂怜。
不像现在,她举目四望,只觉得一颗心都空落落的。
月上枝头,一层银光渡在地上。
雀儿巷人烟稀少,池绾不死心的将被夷为了平地、长了草的成家大宅都看了一遍,没有丝毫发现。
池绾站直身子深深呼了口气,忽然身子一僵。
她虽没有内力,却有一定的警觉性,眼角余光瞥见的人影令她浑身都绷紧了。
好在出门带了从顾旻那里要来的匕首,动起手来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池绾蓦然拔出匕首,转身。
锋利的刀刃直逼离她最近的黑衣人的面门,力道和角度拿捏得刚好。
只是对方不只一人,池绾见血即收,心知自己一人对付他们是天方夜谭,转身拔腿就跑。
虽说成家老宅被夷为平地了,其他人家也都搬走了,但是雀儿巷的其他屋子还在。
因为对雀儿巷十分熟悉,池绾随意跑到一家门口便开门躲了进去。
待听不到声响了,才舒了口气。
池绾调整了呼吸后打量了四周一眼,借着月光将房子看清楚后不由愣住了。
这都是什么缘分,她竟然跑到了罗云川家的宅子里。
就是因为两家曾做过邻居,两家父母才能成为多年好友。后来罗家搬进了更豪华的宅子,不过雀儿巷的宅子也没有卖掉,时常让老仆过来打扫。
外头没有动静了,池绾拿出顾旻给她的竹制口哨吹了一声。
不多时,就有人出现了。
见到来人,池绾一愣,“顾旻?”
在军中都是直呼名字,开玩笑时会叫他监军大人,既然顾旻也猜到自己身份了,池绾比那没有叫王爷。
顾旻的目光凝在池绾脸上,嗯了一声。
打量了四周一眼,顾旻眼里闪过一丝阴云,“我猜到你今日会去成家老宅,刚特地去买东西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池绾垂眸,见他右手提着纸钱和香烛等物,眼眶不由发红。
五年前的今日,就是她出阁的日子,也是她和成家上下的忌日。
“你有心了。”池绾声音有些不稳。
收拾了一下情绪,池绾道:“我刚才在成家老宅遇到了黑衣人,有五个。所以我就跑到了这边暂时躲一下。”
顾旻脸色一变,急急握住池绾的肩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可有受伤?”
夏日衣衫轻薄,顾旻手上的温度透过那层布料传到池绾肩上,池绾有些发愣。
顾旻察觉自己孟浪了,连忙将手收回来,耳尖有些泛红,哪还有之前的淡定自若。
“以往勾肩搭背都是穿着铠甲的,现在手感不同吧。”池绾低笑一声,想要缓解尴尬。
顾旻勾起唇角,也笑了笑,“哪有勾肩搭背,你以前不喜欢别人勾你肩膀,有人这么做你便威胁要‘剁了人爪子’。”
二人一来一往,又熟稔了几分。
池绾打开门,“你的护卫就在旁边吧?”
顾旻点头。
“那走吧,我去成家大宅烧纸钱,如果你的人看到黑衣人过来,便都抓起来。”池绾平静而冷淡道。
方才追杀她,她虽躲了,却明显没出雀儿巷。只要她露面,那些人定然会再出现。
顾旻想到池绾现在已经不是武功高强的将军,有几分担心,“你想拿自己做饵,可我怕那五人围攻之下,救之不及。”
池绾诧异回眸,“不会吧,以你的功夫,还有你的护卫在,能救之不及?”
顾旻没有看她,声音飘忽得像是天际传来的,“当年,我便是救之不及。”顿了顿,轻轻吐出四个字,“悔不当初。”
池绾心头一震,簌簌抬头看向他。
良久后,池绾微微一笑,“你就算没有出海,也救不了我。细作的罪名,哪是救的下来的。”
何况顾旻虽承晋阳王王位,却身份尴尬。异姓王啊,谁知道你有没有造反的心思。在那种国家大事上救她,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把晋阳王府也给连累进去。
顾旻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淡然而笃定道:“以后不会了。”
池绾挑眉。
顾旻指了指成家大宅,“我说你做饵,我一定能及时救下你。”
池绾一笑,拎着纸钱和香烛走到成家大宅的平地上。
正如池绾所料,她刚点燃香烛,跪在地上向父母居住的主屋方向拜了拜,便听到了耳畔有窸窣之声。
“原来是成家余孽!”一声低喝传来。
比声音更快的是剑,一剑直指池绾脑袋。
然而剑锋离池绾尚有一段距离时就被人架住了。
池绾没有回头,三叩首并烧了一些纸钱后方起身。
回身就见那五个黑衣人都被顾旻的人擒住了。
池绾没有理会那五个人,而是抬头看向罗家院子方向,自言自语道:“刚被人追杀慌不择路跑进去了,我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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