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摩擦

　　麦蕊站在办公室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处理。这女人她是见过的，当初确实是韩楚明应下了她这出戏不收任何费用。

　　现在韩楚明走了，韩儒伶毫不犹豫地问她要演出费，这处理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我不晓得之前韩师傅是怎么和你们谈的，但现在我们重新立了规矩就得按照新规矩来执行，除非您能拿出当初演出的协议或者合同来，不然我们无法继续按照原来的约定进行。”韩儒伶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了。

　　眼前的中年让女人却不干了，一下子火急火燎地喊了起来：“你这年轻人，还真是不讲道理，我们和浮生戏剧社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演出都是凭大家的信誉来的，什么时候需要签什么合同了？难道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交情连那几张纸都不如？真是笑话！”

　　浮生戏剧社和百花天村之间的这种所谓的“默契”其实并不是个例。在浮生戏剧社落脚的这个地方，道义二字是一直被尊崇的一种美德。

　　很多人与人之间、事与事之间的 维系与人们崇尚道义、自觉遵守这种美德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比如此前浮生戏剧社与百花天村之间在演出上的口头约定和承诺就是基于这个基础之上约定的。

　　然而，这种美德在被一辈又一辈完好保留下来的同时，也同时存在着被误解和错误引用的地方，尤其是在一些封建观念尤为浓重的乡村里，这样的误解依旧存在。

　　因为不遵守道义、缺乏信任是一种被鄙视的行为，故而双方之间都“默契”地认为只有极不信任对方的时候才需要通过纸质文本的形式来呈现，也正因为如此，韩楚明才最终没有与百花天村签订任何书面协议。

　　如今韩儒伶提起来，百花天村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因为觉着被鄙视了，中年女人才“轰”的一下儿炸了锅。

　　“可笑？我倒是觉得真正可笑的是你吧？”深受现代契约精神影响的韩儒伶对眼前这个人的说法表现出了自己的不解。

　　“你们这儿还有没有人讲道理了？”中年女人转身对着门外围观的那些个人大声喊道。

　　有多年来往的合作伙伴被这么激怒，双方之间的关系因为韩儒伶的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眼看就要变得覆水难收，门外站着的那些人顿时对韩儒伶的印象又是坏了好几分。

　　“林姐，您先别激动，有话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麦蕊打破了双方之前尴尬的气氛开口道。

　　“你们认识？”韩儒伶皱着眉头问道。

　　“我们何止认识？”林姐气愤地冲着韩儒伶道，“当初韩社长答应的时候她就在边上，不信你问问她！”

　　麦蕊想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道：“韩社长，当初我确实就在边上，有些事情您可能不了解，我还是建议您将这件事情缓一缓。”

　　韩儒伶显然没有同意，略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这件事情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吗？”

　　还没等麦蕊开口，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的庄师傅忍不住开了口：“小林，你先回去，我们今天会商量个结果回复你的。”

　　“庄师傅，”林姐抬眼看向庄师傅，一脸无奈道，“您可得好好帮我劝劝您们这位年轻人。这个演出我们前几个月就说好了，村里头也是按照这个安排来准备，要是您今天最终给我一个‘没钱不去演’的结果，我该怎么办才好？”

　　“知道了，我们会好好商量的。你先回去。”庄师傅重复道。到底是相识十来年的老熟人了，庄师傅与林姐之间的对话倒更像是朋友之间的语气。

　　林姐并没有马上应下来，而是站着不愿意动：“……我不回去，这事儿还没个结果呢……”

　　“即便你待在这里，一切也得等我们商议后再说。你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庄师傅不解道。

　　凭借多年的相识，中年女人觉得既然连庄师傅都开了口，那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公道的答复。尽管她还有满腹牢骚要讲给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听，但依着庄师傅的话，要是再待下去的话也没什么意思了。

　　于是她撇了撇嘴道：“行吧，既然您老都开口了，那我就信你们一回。不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答复，这个没问题吧？”

　　“嗯，知道。走吧。”庄师傅点了点头。

　　中年女人瞟了韩儒伶一眼，拎起手里的包转身走出办公室而后离开了这座院子。

　　她一走，庄师傅便迈步走了进来，抬手挥了挥，示意麦蕊出去。

　　“要有什么事儿你一会儿再进来，我和韩社长有话说。”庄师傅开口道。

　　“好。”麦蕊点头应下，而后离开了办公室。

　　庄师傅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韩儒伶面前：“儒伶，我有几句话想说说。”

　　韩儒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轻声道：“您说。”

　　“咱们爷俩应该算是这堆人里头认识时间最长的了吧？”庄师傅笑着问道。

　　韩儒伶细想了想：“没错。”

　　“我也是这剧社里头待的念头最长的那个了吧？”庄师傅又问道。

　　“当然！”韩儒伶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就和你聊聊我眼下的一些想法，你可还愿意听个一两句？”

　　“庄师傅客气了，有什么话还请您明说。”

　　“我跟你父亲一起搭档了这二十几年的时间，他的秉性我还是了解的。既然当初他应下了不用付演出费，想必是有他的道理的。

　　要知道，剧社捉襟见肘的事情并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心里头比谁都着急，要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的话，他是不会这么点头应下的。”庄师傅一字一句道。

　　“庄师傅，你说的这些话正好也是我想问的。我不知道您看过账本没有，剧社的很多演出其实都是倒贴着去演的，而且不是一两出，是还不少。

　　我了解过，三年前一个正规的潮剧团出去演出的时候就已经是将近三万一场了，现在出去演出的话也都涨了价，一场至少要六万多块钱。咱们这个剧社即便不是水准最高的、人也不多，但至少也是个专业演出团队，收个一二万也不是困难的事情，为什么我父亲他总是免费应下这些演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