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适应

　　从办公室里出来，麦蕊心里头委屈得紧，耷拉着脑袋，却硬是没有让眼泪流下了。

　　“那人骂你了？”琴师庄师傅正拿着一块布料擦着琴，见她状态不对，故而开口问道。

　　“没有。”麦蕊摇了摇头调整了下状态，而后对庄师傅道：“起调吧，庄师傅。”

　　“你现在这状态……”庄师傅看着她略有些湿润的眼眶，关切地问道。

　　麦蕊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一脸笑意地对庄师傅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儿！不信您直接吊个‘五孔弦’试试？”

　　庄师傅被她本想安慰她反倒被她这一句话给惹笑了。

　　“行，我信你。来吧，我起个低点儿的调。”

　　庄师傅说完，摆好架势开始拉起来，果真是干了有些年头的老师傅，一出手整个院儿里的气氛就又被带回方才韩儒伶没进来之前的状态。

　　刚刚还有些愤愤不平的阿乌和朱权看着麦蕊一下子将刚才的事儿抛到脑后，全然进入了状态，他们也没再纠结，只是拿起自己手里头的武家道具对着练了起来。

　　闹了这么一会儿，韩儒伶才坐下来准备开始好好地把浮生戏剧社了解清楚。

　　外头的人练这功，余音从窗外飘进来，韩儒伶一边翻着手上的书本资料，一边皱着眉头叹气。

　　前几日他还在亚安会计师事务所的独立办公室里安静地看着下面团队提交上来的数据。在此之前，他并不觉得亚安为每一个办公室安装双层隔音玻璃的意义有多么明显，现如今看来，确实是一种福利。

　　适应，是他现在需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麦蕊，你来一下。”韩儒伶在办公室里喊了一声。

　　麦蕊的晨练吊嗓再一次被打断，略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庄师傅。

　　庄师傅点了点头，而后抬手摆了摆，示意她进去看看。麦蕊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往韩儒伶的办公室走去。

　　约莫在里头呆了一两分钟的时间，麦蕊从里头走了出来，移步到正在晨练的几个人身边，开口道：“韩社长说咱们练功影响到他看数据材料，让咱们尽量小声些。”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的韩儒伶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依次将办公室的门和玻璃窗重重地关上。

　　“啪”的好几声，麦蕊和朱权他们几个被这声音突然间打断，大家寻声望去，面面相觑。

　　阿乌是直性子的人，一时没忍住爆了两句粗口。庄师傅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见他如此，便不由地开了口。

　　“阿乌，有话好好说。”

　　“不是，庄师傅，这位爷气性也太大了吧？！这是嫌我们吵了？这可是戏剧社，不是什么写字楼，要是也那么安静还不如关门算了！”阿乌忍不住抱怨道。

　　“阿乌说得对，”朱权往前一步插话道，“何况我们剧社就这一亩三分地，又不是大剧团还分部门，怎么可能做得到？”

　　“以前韩师傅在的时候还不是天天开着门听着，还时不时给些指导，告诉咱们那里声低了、哪里声高了，剧社不就该是这样吗？”董瀚抬手摸了摸下巴满满的汗滴，插话道。

　　一句话，把大家的思绪都引到了之前韩楚明还健在的时候。

　　那是个白发苍苍但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虽然早前韩楚明就因为长期熬夜而患上了眼疾，但只要谈及潮剧，韩楚明的脸上却是无一例外地焕发神采。

　　不管外头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还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天，韩楚明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斟一杯汤色清澈鲜艳、略微泛着橙绿的凤凰茶，倚在门口看着这些个年轻人唱的唱、武的武，而后从旁指点一二。

　　韩楚明极少提及自己年轻时唱戏的那些事情，但大家心里头清楚地知道，他就是个潮剧的全才，除了在小生行当里唱得出彩以外，他还会司鼓、弦乐、写剧本、作曲、排戏……

　　就连带着戏剧社里年头最长的庄师傅亦是对韩楚明敬佩万分，更别说像朱权他们这些年轻的后生了。

　　那样时光里，那样的一个老者带来的谆谆教导，如今都已经成了过往，原本习以为常的那份温暖顷刻间只能存封进记忆里，轻易不敢去触碰，否则便会泪眼涟涟。

　　凝重的气氛蔓延开来，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麦蕊打破了这份压抑的沉寂。

　　“既然他不喜欢，那咱们就尽量小声，总归是不要耽误了排练，还好多演出等着去演呢！”

　　“麦蕊说的没错，”庄师傅点了点头道，“时候也不早了，晨练的进程得抓紧了。”

　　庄师傅点头，大家纷纷应下，而后散开各自排练去了。

　　就这么着，大家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厨房里方叔把今天的菜都做好了，练了一个上午朱权和阿乌他们几个也饿得厉害，于是一练完便直奔厨房去了。

　　“方叔，您今天的饭菜变好吃了！”阿乌高兴地捧着碗，一边扒拉着一边说道。

　　“你可算了吧你，这菜和半个月前的什么两样，你是最近半个月没吃才觉着香的。”董瀚直截了当的把话说白了，惹得大家又是一顿笑。

　　说来这个吃饭吃久了不觉香的规律其实哪儿都一样，尤其是菜式比较单一的“方叔牌”三餐更加明显罢了。

　　浮生戏剧社想来经费紧张，就算当初韩楚明在的时候想给大家吃点好吃的也是有心无力。

　　虽然演出排得很满，但浮生戏剧社却进帐甚微，因此剧社里头的伙食一向十分单调，好在这些人也不怎么挑嘴，加上平日里训练饿得慌，所以也就这么维持下来了。

　　大家捧着碗在餐桌上边吃边聊着，庄师傅却让方叔单独盛了一份留了起来。

　　“到饭点了，你们谁吃完了把这份给韩儒伶送去。”庄师傅开口安排道。

　　只这一句话，大家就没了方才狼吞虎咽的兴奋劲儿。

　　觉察到这一变化的庄师傅指了指阿乌的碗开口道：“阿乌，你吃得最快，待会儿你去。”

　　“凭什么？我还没喝汤呢！”阿乌拒绝道。

　　“哦，那喝完汤再去。”庄师傅顺着往下道。

　　“我要喝很多碗的！哪有那么快？！”阿乌指着餐台上那一煲煮好的排骨汤略显激动道。

　　“喝那么多汤，把肚子都撑大了，还怎么上台？干脆别喝了，现在就给韩儒伶送去。”

　　“……”阿乌顿时凌乱极了，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桌上的人嘴里噙着笑，一个个都不敢笑出声，生怕被庄师傅看见直接点名，都忍得十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