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摸底

　　气氛一度尴尬到了极点。

　　韩儒伶也不再发火大喊，只是冷冷地站在那儿看着眼前的这七八个人，盯得他们渐渐觉出了些毛骨悚然。

　　最终，大家还是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头上的东西，拖着步子懒懒散散地聚在了一起。麦蕊把两个小家伙送出去后，转身赶了回去，还没站稳韩儒伶就开口问话了。

　　“剧本组是哪几位负责？”

　　“我。”一个穿黑色衣裳开口应道。

　　“就你一个？叫什么名字？”韩儒伶又问道。

　　“我叫朱权，还有董瀚也是这组的。”

　　“演员组是哪几位？”

　　“我，董瀚。”长相斯文的男演员开口应道。

　　“还有我，也是演员组的。我叫麦蕊。”

　　“就你们几个？”韩儒伶抬眼扫过他们俩，确认道。

　　“还有阿乌、朱权和小琳偶尔会串串场。”麦蕊回答道。

　　“音乐组呢？”韩儒伶又问道，脸上显出了为难的神色。

　　“就庄师傅一人。”董瀚指了指琴师庄师傅。

　　韩儒伶正身看向庄师傅，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尊重，而后道：“给庄师傅搬张凳子。”

　　毕竟这是剧社里的老人，也打小就认得，韩儒伶还是知道照看一下儿的。

　　“灯光……”韩儒伶还想继续问下去，阿乌打断了他。

　　“韩先生，您别再问了，后勤组就老方叔一个，化妆、服装都是演员们自己搞定，没灯光组，下乡演出一盏高光灯照着就演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韩儒伶一时僵在那儿不知如何接了。他向来知道这剧社他老爹经营不善，却不知道竟然不善到如此地步……

　　韩儒伶能想象，要用这几个人把整个剧社的活全给干完，串着干那是必然的了，但这么串着干干久了，界限自然也就没了，考究更是无从谈起。

　　说白了，能把一出戏从头到尾完整唱完就算不错了，还指望演得出彩、演得扬名？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经营模式和经营状态对于在世界五百强企业混迹了近十年、已经习惯了井井有条的韩儒伶来讲，简直是难以接受。

　　“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一直没着手去改善吗？”韩儒伶皱眉道。

　　“韩先生，剧社现在这情况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韩师傅想尽各种办法，能借钱借钱、能找人找人，但人员却还是越走越少，就是想改善也法儿不是？”朱权应道。

　　“之前谁帮着我父亲管理剧社进出的账务？”韩儒伶刚才在账本上见到了除父亲外另一个人的笔迹，故而问起来。

　　想来也正常，韩楚明上了年纪不说又对数据这东西不敏感，一向需要人帮手，韩儒伶的母亲在世时，就是她帮着管账。

　　“我帮着管的。”麦蕊抬高手回应道。

　　“嗯，你跟我来一下。”韩儒伶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见他走进去办公室，大家一致觉得韩儒伶想要说的事情估计也告一段落了，故而都散开，各自忙活去了。

　　麦蕊跟在韩儒伶身后进了办公室，韩儒伶一坐下就把账本扔在桌面上，而后开口喝道：“你账是你做的？”

　　与这个怒气冲冲的人待在一起，麦蕊觉出了一丝压抑，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是的。”

　　“你学过会计基础知识吗？“

　　麦蕊摇了摇头。

　　“没学过就敢揽作账这件事，随意涂改、任意添加，知不知道一本账有多重要！”韩儒伶又怒了起来。

　　像是找着一个发泄口似的，韩儒伶把一大早到现在淤积在心头的怒气全都撒在了麦蕊身上。

　　麦蕊当即吓了一跳，深吸了一口气道：“韩先生，我承认自己不够专业，也承认这账本欠漏颇多，有什么不足的还请您直说，我改了便是。”

　　“改？”韩儒伶轻笑了一声，将手抱在胸前道，“你知道会计基本原则是什么吗？知道这账本上头‘借’是什么意思、“贷”又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麦蕊无法应答，这么专业的东西她如何说得上来？

　　“所以，不晓得的东西别轻易卖弄，自己做不好是小事，连带着做砸了整个剧社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韩儒伶板着脸狠狠地教训道。

　　韩儒伶在数理账务上向来严谨，在亚安会计师事务里头，他是出了名的“严王”，近十年的从业经历中，经他手的数据和账本实现了“零差错”的好成绩。

　　而后，他所提出的在账务差错上“零容忍”的考核方案更是被总部极力推广。虽然眼前的角色转变了，但他的职业惯性却不可避免地在第一时间带到了浮生戏剧社来。

　　只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名牌大学或留学回来的会计专业的高材生，而一个甚至一群靠着传统文化维系生计的传统艺人……

　　麦蕊一时鼻头泛酸，却依旧神色如常道：“好，我记下了。”

　　“还有，你得把这账本重新扫一份出来，我要知道这几年剧社的收支情况。”

　　麦蕊看着垒起来厚厚的账本，一脸为难的神情。

　　打今天起往后一两个月里，她的演出都排得满满当当的，每天出场、排演、练功就已经占据了所有的时间，连睡觉都没空，哪有空把这些东西重抄一遍？

　　加上当时韩师傅不会用电脑，全都嘱咐她一行一行地记下来，就更没什么捷径可寻了。

　　于是，麦蕊开口道：“剧社里还几出戏等着排，演出期限也安排满了，恐怕……”

　　“不找你找谁？你经手的数自然是由你来整理，这个道理也要我告诉你吗？”

　　麦蕊心里头尽是无耐，但见到眼前这人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再开口也没什么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韩先生，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什么情况？这是被训的人甩开训她的人么？

　　韩儒伶略微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甩开，心里头不觉有些别扭，这要是在亚安会计师事务所，没他开口哪个敢出去？

　　“我话还没说完，你该回答的也没回答上来，想去哪儿？”韩儒伶冷冷道。

　　麦蕊觉得心头又重了几分，看来这人是非和她过不去了……

　　刚才韩儒伶让麦蕊进来后好一会儿没见出去，朱权他们几个就悄悄地跟在后头立于门外仔细地听着。

　　见韩儒伶这么不依不饶，朱权壮着胆子敲了敲门：“韩先生，庄师傅那儿还等着麦蕊过去吊嗓子呢，您这儿是不是可以……”

　　韩儒伶冷冷地看着门外道：“可以什么？”

　　阿乌听不下去了，站出来道：“韩儒伶，你别太过分了，剧社就那么几个人，麦蕊每天忙得连觉都不够睡，又哪儿来的时间扫这些破玩意儿？”

　　“不够睡那就是还有的睡，既然有的睡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再则，她自己做的账这么乱，自己不整理又要扔给谁来处理？”韩儒伶没好脸色地说道。

　　“谁说是她做的账？那是因为韩……”阿乌还想往下说，却被麦蕊拦了下来。

　　“阿乌，别说了，我抄就是了。”麦蕊转头对阿乌说道。

　　“可是……”阿乌还想说什么，韩儒伶却先他开了口。

　　“她本人都没什么意见，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麦蕊也没等韩儒伶说完，而是直接开口问道：“韩先生，我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韩儒伶敛了敛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