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看就明白了

　　接到任务，方丹心不得不提早给女儿断奶，与自己的女儿依依惜别。徐衍盛不在孩子身边，她只好把孩子托付给林祺枫的姐姐，这位副校长的一儿一女都上小学了，林祺枫的姐姐和姐夫都是老地下党员，很爱方丹心的女儿，他们让方丹心放心，一定会好好照顾方丹心的女儿。

　　直到走进那座公馆的一楼客厅，看到斜靠在沙发上，怀中抱着婴孩的美少妇，方丹心才瞪大了眼睛，她遇到了故人。

　　“我一看就明白了！”方丹心对自己的外孙女林安雅谈到自己去做奶妈的第一天见到雇主时的情形。

　　“外婆，你明白什么了？”林安雅双手托腮手肘放到外婆的枕头傍边，她在认真地听外婆回忆过去，很多情节，外婆以前从来没有跟她说，而最近，外婆喜欢回忆过去，喜欢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故人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否是想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以前，把一些秘密告诉后辈？

　　那天，林丹心下了火车，双手吃力地提着一个大包袱，穿着粗布裤褂，刚留到及肩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跟着一个四十多岁、扛着一个大麻袋的农村老伯，装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边东张西望，边向火车站外走去。是的，她现在的身份是这位老伯的农村外甥女，要到这个老伯的妹妹当佣人的家庭，为少奶奶还没有满月的孩子做奶妈。

　　走到火车站外面的广场，老伯立刻就朝一位四十多岁的、领着一位穿国民军军装的年轻人的中年妇女走去，看来他们已经等在火车站出站口多时了。

　　这老伯实际上是一位村长，老共产党员了。

　　老伯走到中年妇女面前，叫了一声：“老妹！”把麻袋放下，然后转身拉住假装有些怯生生的方丹心，对中年妇女说：“你嫂子她二姐的小闺女，冯彩霞，你帮忙以后照顾着，我也好和你嫂子说话！”

　　中年妇女马上亲热地招呼方丹心：“彩霞吧？坐火车累了吧！”一面推了她身边的年轻人一把，年轻人终于长了眼色，接过了方丹心手中的包袱。

　　四个人坐上了一辆吉普车，那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原来是司机。

　　方丹心的身份是假的，而老伯和中年妇女确实是亲兄妹，年轻军人称她为张大婶。方丹心从老伯和她妹妹的谈话中得知，麻袋里全是张大婶喜欢吃的东西，什么红薯干、花生、萝卜干什么的。方丹心坐在车上，看着车中干净的环境、微胖的张大婶的穿戴，觉得她将来的雇主家应该官位不低。

　　终于到了一条僻静的街道，街道外面设有路障，还有军人站岗。吉普车开到路障边，停了下来。哨兵向司机敬了一个礼，往车里面看了看，特意仔细地把冯彩霞和老伯打量了一番。最后，手一挥，放行。而坐在车里的冯彩霞却一直低着头。

　　车继续往前开，街道两边是一个小院连着一个小院的公馆，最后，车快要开到道路尽头时，拐弯开进了一个院子，这里是林公馆，张大婶告诉方丹心。

　　他们下了车，张大婶把厨房的位置指给老伯，老伯扛着麻袋到厨房去了，原来厨房有一个门直通后院，不用进房子的正门也可以进厨房。张大婶则领着冯彩霞（方丹心）登上几级台阶，向着房子内部走去。

　　走进大门，是一个前厅，放着鞋柜、衣架和几盆绿色植物，绕过一个玄关，就是一个很大的客厅，虽然是一楼，采光还可以，加上这一天是晴天，客厅一点儿也没有阴暗处，客厅里摆着一圈真皮沙发，是枣红色的，家具是白色描金的，色彩明净，整个客厅窗明几净，很是舒适，客厅尽头的窗户开着一扇，洁白的窗纱在微风中轻飘，窗台下的一个小圆桌上还摆着一盆鲜花，微风将花香吹散到室内……方丹心感叹：这些军官发国难财，过得很是滋润哪！

　　这时，她身边的张大婶突然向左前方奔去，方丹心这才发现这个大客厅是正厅，她的左前方还有一组布艺沙发围成一个偏厅。

　　方丹心也迈步跟上了张大婶。

　　“太太，你怎么就起来了哪？这窗户还开着，你吹冷风，万一落下月子病怎么办？”张大婶的声音充满了着急。

　　方丹心走近了才看到，沙发里斜坐在一个身穿旗袍的美少妇，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但是，首先进入方丹心视线的是那个坐在少妇身边、沙发一角、手中拿着一个木头做的小汽车在沙发扶手上推来推去玩的两岁左右的小男孩，方丹心看向那个男孩的时候，正巧那个男孩偏过头来看她，那俊气的五官、清澈的眼睛，方丹心立刻觉得十分熟悉，她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这怎么可能？方丹心想甩甩头，把自己的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去。她这才认真看了一眼那位少妇，认出了那个少妇，她再看了一眼那个两岁男孩，一看就明白了。

　　“你觉得你父亲长得像不像你爷爷？”方丹心问林安雅。

　　“像，尤其是鼻子以上，简直就是用一个模子做出来的。”林安雅说，“尤其是那两道浓黑的剑眉！”是呀，那浓黑的剑眉，成了他们林家的标志，别说自己的哥哥，就是自己是个女孩，也长了两道剑眉，人过中年以后，林安雅修了眉毛，才不那么明显了。

　　“你奶奶的两个孩子，各自都像极了自己的爹！”林安雅的外婆说。

　　林安雅的脑中突然出现了那个下午，秋日温暖的阳光下，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斯文隽永的中年人的形象，是，那个人的眉毛是淡远的，那是奶奶的另一个丈夫的样子？

　　“你那个爷爷很爱你爸爸，一下班，回来就先抱你爸爸，和他玩一会儿。然后，才抱自己的小儿子……”林安雅的外婆告诉她，林安雅的父亲是受奶奶的另一个丈夫宠爱的。

　　“你叔叔一岁生日那一天，你的那个爷爷为他儿子办了一个冷餐会，就在他们公馆后院的草坪上，有些人看着你那个爷爷抱着你爸爸，就直接说你爸爸长得不像他。我正好去帮忙榨果汁，看到你那位爷爷亲了亲你爸爸的脸，对他的同事们说：我儿子长得像他舅舅！”

　　“那些人本来就比你那位爷爷官阶低，其中一个人又说：‘外甥像舅，侄女像姑！’说完那些人都笑了。以后再没有人提这个话题了，至少是我没有听到。”

　　如果在老家排辈分，爷爷的确至少都算是奶奶的兄长一辈。林安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