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至,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大哥和母亲、外婆在香港见面................好容易花大价钱买到了船票,就要离开的那天..............当时大哥和伙计在去办事是路上..............在掩体里,人挤着人,大哥急得心如火焚........他就冲出了掩体,拼命向他们住的旅馆奔去。母亲和外婆被从废墟中找到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大哥和一个伙计也在施救时受了轻伤。
本来是一家人快乐团聚,一起过春节,却成了阴阳两隔,从此诀别。
失去了挚爱亲人的我们兄弟俩,第一次见面,在我清醒后,就抱头痛哭。因为不知道父亲现在是否还在青岛,我们给山东老家发了电报,六天后,祖父带着姐姐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县城,正赶上头七。
这次见祖父,感到他确实老了不少:两鬓灰白,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面色苍白。
我父亲下落不明;亲家母和儿媳又都不幸遇难。他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那些日子,我和哥哥,时常泪流满面,姐姐的眼睛也哭坏了。
那年的除夕,祖父做了几个菜,年夜饭很丰盛,可是没有人有心情吃,我想到了外婆和母亲谈到的那些美食,我知道了,那些外婆的独家美食我只能闻其名不能尝其味了。
除夕夜,我们家没有准备鞭炮、礼花。年夜饭后,我和哥哥弟姐姐三个来到了挂着外婆和母亲遗像的堂屋,又是一顿无声的痛哭,我们压抑着哭声,是怕惹起在厨房收拾碗筷的祖父的难过。
“我们没有妈妈了,爸爸也……“姐姐哭着小声说。哥哥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眼睛迅速向厨房方向瞟了一眼。其实,我们不知道,我们已经成了孤儿,我们的父亲已经在一个多月以前,牺牲在战场。
那年的守岁,我们是在为亲人守孝。
七七第四十九天那天,我们提着篮子从墓地回了家。祖父、哥哥和姐姐,已经收拾好行李,要离开了。
几天以前,我们就商量好,祖父和姐姐回山东,但是他们会先把哥哥送上回新加坡的船,哥哥不愿意回新加坡,祖父对他说:“你还只有半年就毕业了,完成学业很重要,拿不到毕业证就可惜了。”祖父把毕业证看得很重要。
祖父本想将我带回山东老家,我拒绝了,我也只有半年就可以完成高中教育了,我不想再换环境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是不想离开。我想过这里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这里埋葬着爱我而且我也深爱的人;她们都刚离去不久,我还要给她们上坟。
那天家庭会议后,我和哥哥站在院子里,我问我哥哥,如果不回新加坡,他想去哪里?
“要么回山东老家,要么去……”他的眼睛望向西北方向,沉默着,但眼神坚定明亮,他向那个方向看了好久好久……
而后来,真正走向那个方向的,是我。
祖父带着哥哥和姐姐离开后,我陷入了无尽的孤独和哀伤中, 我开始后悔没有跟着祖父离开了。我每天埋头到医书里,才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寒假结束,我回到了学校,发现班里又少了一人:林翔天不辞而别。
那天,午饭后,林翔天的同桌来到我的身边,我正好借这个机会,问了问林翔天的情况。
“你还不知道吗?他不读书了,他当兵去了,听说他姐夫帮他争取的名额,他要去受训了,回来肯定要做大官!”那小子说得有些兴奋,“林翔天走到太急,那天下午他家来人,带着他去了老师办公室,回来后,就收拾书包,给大家鞠了一躬,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林翔天这是被训练成飞行员还是情报人员。后来,我感觉到,班里的同学提到林翔天,都带着羡慕。
都走了,三人行不再了……
哪些一起跑步的清晨,在操场上我和章蕴馨读书、林翔天头枕双臂在睡午觉的中午,一起在网球场上厮杀的傍晚,去杜鹃岛烧烤,去鱼塘边垂钓的日子,少女清脆悦耳、少年洪亮快乐的笑声……不再有了。
“林翔天和章蕴馨走了,咱们班考试的第一名就保证是你的了,你不高兴?”
我记得,我当时在削铅笔,一用力,铅笔就削断了。我为什么要高兴?
章蕴馨的离去,让我再也看不到那个青春、快乐的笑脸了;林翔天,他让我羡慕和嫉妒。
没有了三人行,没有了消遣和乐趣,课余时间,我埋头读书。我一头扎进的书本,读的不是我们的课本,更不是什么小说。我不记得我有多久不看小说了,同学们再把他们找到的小说借给我,我也不想接受。我在读医书,是爸爸留在家里的医书,中医的和西医的都有。
医学是一个实践性很强的技术,我需要实践。我去找了县医院的院长,他是父亲在齐鲁医学院的同学,他给了我一个观摩外科手术的机会,人手不够的时候,我还可以做一些护士一样的工作。反正我周末回家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周末,同学们都欢天喜地地回家,我就背起书包走向县医院。
我的想法是:也许我可以利用我的医术,救死扶伤,这也许是现阶段我能做到的,算是一种贡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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