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桃刚才在整理垃圾的时候,发现金阿姨留下的绝大多数都是和金城有关的东西。再加上之前听到的那些信息,她想她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金阿姨的脸色一变,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说:“是啊。阿城爸爸离开地早,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和阿诚相依为命。阿城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懂事又听话,我就没有为他操心过。可是,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就变了。”
“怎么了?”许桃下意识问。
“他变得特别……特别叛逆。我让他回来工作,可是他觉得在别的城市工作挺好,我们因为这个吵了很多次。后来我生病了他才回来,可是也不肯听我的去国企,非要去什么私企。唉,找的女朋友也一个个妖里妖气的,我真是……”
金阿姨看起来是那么痛心,许桃觉得还是挺理解她的,而殷玮问:“那么,他现在不好吗?”
“你说什么啊!他现在是副总经理,当然好了!”金阿姨忙说。
“如果他听你的去国企,会做到副总经理吗?”
金阿姨说不出话来,然后脸色难看地说:“那,那在国企也很稳定……”
“如果,金先生确实就好像你说的那么优秀,那么他的决定和选择当然也是正确的。他选择了正确的工作,合适的妻子,你为什么不肯信任他?”
“我没有不肯信任他,我只是……”
“只是不想让他脱离你的掌控。”殷玮淡淡地说,“你太自私了。”
殷玮这话实在太狠,许桃急忙说:“他不是那个意思……”
“不,我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自私地想让他回家,想让他听话,根本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不光是你的儿子,更是独立的个体。都说子女要孝顺父母,父母对子女有养育之恩,可是生孩子之前子女知道吗?他们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吗?是你想要孩子,不是孩子求着你出来的,不是吗?”
殷玮的话实在太犀利了,许桃很担心金阿姨年纪大了,会生气到晕倒。她忙说:“虽然这么说也有点道理,可是孩子也总是要照顾父母的,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什么是照顾?是事事听话是照顾,还是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让父母放心是照顾?金阿姨,你更喜欢哪个?”
“当然是他……可以自强自立。”
金阿姨脸色难看地说出这个答案,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坚持,就好像是一场笑话,茫然了起来。
她的心情是那么抑郁,这时殷玮说:“你一共留下了三样东西。一样是金城送你的,两样是你喜欢的。你更重视的,还是自己的心情,而不是你自以为的儿子。其实,旗袍和耳环根本没有丢,只是你忘记它们罢了。它们被藏起来那么久,你不觉得对不起它们吗?你这样活着,到底是和谁别扭呢?”
金阿姨看着耳环,没有说话。殷玮最后说:“我们走了。”
殷玮说着,和许桃一起离开,许桃的心里一直满是奇怪的感觉。她既觉得金阿姨可怜,又觉得金阿姨也搞得大家挺崩溃的,如今现在简直是咎由自取。
这样一想,她突然觉得张秀华天天骂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在想什么?”殷玮问。
“我妈。”许桃下意识说。
“什么?”
“没什么……以前我总是觉得我妈凶,脾气暴躁,现在突然觉得她也真的不错。如果我妈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而且还这样粘人的话,我一定会疯吧。金先生还挺坚强的。”
许桃说着心有余悸,殷玮却说:“你觉得金城没有问题吗?”
“他那么可怜,有什么问题?”许桃疑惑地问。
“他的问题就是前期太过顺从,后期太过逃避。他早就看不惯妈妈这样生活了,但是他没有办法解决,所以找了我们。但凡他敢反抗,或者在早期进行干预,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所以说,自以为是的好心,只会添麻烦啊。”
“呀,怎么觉得你这话好像深有感触一样?你也好心办过坏事吗?”许桃问。
“你觉得呢?”殷玮反问。
是哦,怎么可能。殷玮一看就是自扫门前雪的人,怎么会管别人闲事。
许桃想着,问殷玮:“你说金阿姨以后还会赶我们出去了吗?应该不会了吧。”
“我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情,就看他们了。”
“也是。”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每天都去金阿姨家服务。看着金阿姨家越来越整齐,许桃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随着房间的整洁,金阿姨的气色也好了起来。她告诉许桃,她甚至最近去广场上转了一圈,被人拉住热情邀请她去跳广场舞。
“你去了吗?”许桃问。
“我怎么会去啊,那样的场合不适合我。”
金阿姨嘴上那么说,可许桃和殷玮过来的时候,分明听大妈们说金阿姨也开始跳广场舞了,而且跳得还不错!许桃下意识看了殷玮一眼,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好,好,你没去。”
“我真的没去。”金阿姨红着脸说。
“嗯,对,是真的没去。”
金阿姨见许桃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也不再解释什么,从厨房里拿出茶具给他们倒茶。她现在的家里已经非常整洁了,又不是那种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状态,看起来温馨至极。
许桃发现,金阿姨穿着墨绿色旗袍,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情景就好像一幅画,但是她的表情还是有点忧伤。
她在想什么呢?许桃暗暗思考。
“对了,之前处理可回收垃圾的时候,你说不要钱,我就把它都给了相关组织。金城的衣服被消毒后给了福利院,孩子们都很喜欢。还有那些不用但是完好的电子产品,我给了养老院的老人,他们可以用来听广播。这是他们使用物品的照片。”
殷玮说着,把手机递给了金阿姨。金阿姨一脸诧异接过了手机,看到自己收藏的东西在其他人手中,看着他们那么高兴的样子,眼圈红了起来。
她从没想到,那些被她蒙尘的东西,会有这样的用处。她哽咽地说:“对不起……我只想着收藏你们,我没有想到你们在其他人手里会……一直被封在箱子里,你们也很难受吧。真的对不起啊。”
金阿姨的手指摩挲着殷玮的手机屏,许桃还是第一次看到金阿姨那么伤感的样子。她的心里也难受了起来,站起身,轻声说:“金阿姨,你看有时候丢弃并不意味着放弃,反而会迎来新生呢。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啊。不如你给金先生打个电话,叫他来家里吃饭,也看看家里现在的样子?”
金阿姨脸色一变:“要打电话也是他打给我,凭什么我打给他?他都两周没来了,不想来就算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之前为什么吵架啊?”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他想让我把那些东西丢掉,我不答应吗?”
“金阿姨,你保存的都是金先生的东西。其实你不想丢掉的,是和他的回忆吧。这样,你就觉得他好像还在身边一样——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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