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石破天惊“百宝缬”

　　话说那一日，楠溪第一大家芦家的当家大娘子回到娘家地莲瑞村，一日之内从“旺世堂”取了金边龙凤碗、去“肖记瓯染铺”拿了“蓝夹缬”、“瓯雕”的邺掌柜赠了“五子登科”、检阅了花掌柜递过来的瓯菜婚宴酒水单，最后“南家瓯绣”的绣品让她仿佛看见花容月貌的女儿芦芳菲正凤冠霞帔端坐在花轿上待嫁的娇羞模样。

　　可是，她何曾料想到，她精心准备的这一切都都成了泡影，芦家大小姐的婚事成了方圆两百里大小楠溪的天大笑闻，堂堂卢大小姐居然跟“春瓯戏班”的一个男戏子私奔了！

　　几年之后，当芦家上天入地、费尽周折找回卢芳菲的时候，这位貌如天仙又满腹诗书的芦大小姐已经成了寡妇，带回来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和一身的瓯戏戏文。芦家觉得愧对祖宗，拒绝卢芳菲带着私奔生下的遗腹子登门。芦大太太舍不得女儿和外孙子，就将母子俩安顿到娘家地莲瑞村。好在莲瑞村百工奇秀，看重匠人匠心，他们认为戏子也是“手艺人”，不仅不看轻芦家孤儿寡母，还支持卢芳菲重新成立了“春瓯戏班”。卢芳菲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了一本叫《绣春缘》的戏文，一经演出，便轰动楠溪两岸，走出瓯江、蜚声国内外，后来被誉为“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获得各种殊荣。

　　子承母业，那个遗腹子就是芦叶儿的爷爷芦长汀。这个芦长汀不仅生来就是唱戏的料，而且还在母亲的教导下，也是锦绣文章闻名乡里、敦厚练达得人敬重。只可惜，家中人丁不旺，独有一房子息却不幸年轻离世，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孙女儿。芦长汀给这个孙女儿取名为芦叶儿。也许是老天堵了一扇门，却另外开了几扇窗吧，虽然芦长汀中年丧子，但这个孙女儿确是上天赐给他的宝，不仅姱容修态，慧心巧思，还有一副男人般的胸怀和稀世的远见。没有她解不开的迷、没有她学不会的技。打小芦长汀教她南拳北腿、蛟龙戏水，练得一副好身手，轻轻巧巧的身形，一般动起手来，几个汉子近不了她的身。到了上学的年纪，芦叶儿轻轻松松就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名校学了几年文史考古，一毕业就回乡。因为，在莲瑞村，她知道，这块遗世独立的净土将有伟大的使命等待着她……

　　今天，此刻，爷爷芦长汀居然出现在九间屋！她瞬间明白了：爷爷是为了汪楠源的生身父亲汪清潭而来的。

　　果然，汪清潭一见芦长汀，立刻便收了那滑稽之态，恭敬惶恐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感觉到他立刻正常了！

　　芦长汀一落座，问到：“清潭，这么些年，在龙泉为何一直不回来？可曾弄明白了你想要的东西？可曾找回来了你丢的宝物？”

　　汪清潭把垂下来的眼帘抬了起来，唯唯诺诺看了一眼芦长汀，说：“芦叔，就是因未曾明白，所以一直不愿意还乡呐！”

　　“那你这番回乡作甚？”“我在龙泉听说今年咱楠溪的‘瓯宝大会’要开，而且原来的五匠后人将要齐聚，这实在难得，我想来会会他们。”

　　“那你可曾想到这些后生中，有一个人你必定要见的吗？”芦长汀意味深长地盯着汪清潭。

　　“谁？”汪清潭吃了一惊

　　芦长汀走到汪楠源跟前，拉起了汪楠源的双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的十个手指和手掌，然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说：“孩子，过来。看仔细了，这个人就是你的身生父亲汪清潭！”

　　“什么？！”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此刻，汪楠源的双脚像一个树桩牢牢地钉在地上，根本无法迈开腿。而让大家更想不到的是，汪清潭跳了起来，往后腾挪了三尺，狂叫道：“不是、不是，不是的！他不是我生的，不是我生的，他是他生的！不然他怎么会将她和他都带到伦敦去！”

　　“清潭，别再糊涂了，你看看他的双手，再看看你自己的这双手！只有你们汪家男子才有这种祖传的中指无名指齐长的十指，只有你们汪家才有掌心深凹藏银锭的手掌！”

　　汪楠源听明白了，汪清潭口中的“他”和“她”是指他的继父和母亲。就在汪清潭跳上大树墩的那一刻起，他早已明白了那就是自己的身生父亲，这不仅是血脉相通的心灵感应，而且还因为继父临终前给他原原本本描绘了生父的外形特征，讲清楚了自己和汪清潭之间的爱恨情仇，恳请汪楠源一定要回国和身生父亲相认。在继父身边长大的汪楠源深谙继父品性，他坚信继父说的一切是真实的。今天，他更感谢芦长汀证实了他对继父的信任。而此刻，汪清潭的反应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居然不认自己的亲生小儿子！

　　芦长汀说：“自己的骨肉，不是你想认就认，你不想认就不认的！今天你认不认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找回来那《瓯宝图》阳本的‘百宝缬’了吗？”

　　肖云志一听，浑身一个激灵：我们莲瑞难道真有《瓯宝图》的（阳本）？父亲一直提的由我们祖上亲自扎染而成的绘有《瓯宝图》（阳本）存宝线路地图的“百宝缬”难道真的在汪清潭身上？！这事儿太绝了！

　　肖云志的父亲肖维青平生有几件非常自豪的事情，除了当年他凭借精明的经商头脑，成了楠溪百工中第一个“万元户”，买了第一辆小轿车“菲亚特”外，他还是第一个从终年埋头在手作作坊的辛苦劳作里跳出来的白瓯城第一批房地产开发商。至于如今破了产债台高筑且不论，真正让他从心底里感到自豪的是：瓯越五匠千年的瓯宝精华，70年前一半被带出了国，安放在万里之遥的英伦大地上，另一半藏在哪里，就由他们肖家瓯染的先辈亲自扎染了一幅藏宝线路的地图。这幅地图被刻在肖家蓝夹缬的一幅雕版上，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在一块苎麻布上用靛青扎染出来，这块苎麻布就叫“百宝缬”。而为了保密，那块雕版已经在蓝夹缬扎染出来后，即可被焚毁了。

　　当时汪家瓯瓷、肖家瓯染、邺家瓯雕、花家瓯菜和南家瓯绣这瓯越五匠决定不下来将这块重如泰山的“百宝缬”由哪一家保管好，他们想到了最好的一个见证人：那就是和五匠世代交好又历来充当公平正义的中间人——瓯戏芦家，大家一致同意由当时德高望重的瓯戏传人芦长汀来保管这泰山之重的“百宝缬”。可是，包括肖云志在内，谁也不清楚，今天为何芦家爷爷会向瓯瓷汪家的汪清潭要这块“百宝缬”。肖云志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这么说，千年瓯宝的一半真的是存在的，真的就在咱莲瑞村！那么，莲瑞村真的不能拆了！只要得到汪清潭手中的那块“百宝缬”，发财之梦还用得着我如此这般愁肠百结、千辛万苦吗？！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汪清潭用手指着老天说：“芦叔，我对天发誓，当年我真的没有偷你的‘百宝缬’！”